“长乐不怕,哥哥来了。”
“哥接你回家,我们回云中,这帝都,再也不呆了。让二哥带你回拥雪关跑马,春暖花开的时候,去猎场上打猎。”
“快点好起来吧,别吓唬哥。哥身体不好,你不是知道吗?”
楚明彦的指尖蹭到了滚烫的血,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睫下滚落晶莹的泪珠。
——
青眼蛇胆,食之可沟通阴阳。
楚识夏昏昏沉沉间,想起这句话,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误食蛇胆之人濒死之际的幻觉。幻觉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恶毒的东西,令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楚识夏回想起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云中的冰天雪地。
那是一个除夕,白日天光,镇北王府的每个下人都能领一份红纸封的岁钱。清清冷冷的府里悬挂起红灯笼来,添了一点喜气。白雪压松顶,清寒的空气里混进了爆竹燃烧后的气味。
小楚识夏蹦蹦跳跳地捏了个雪球砸在楚明修头上,笑嘻嘻地躲在灌木后。
小孩子的眼睛干净透亮,眼白微微发蓝,像是一碧如洗的晴空。小楚识夏一点也不怕这个混不吝的二哥,手里又攥了一团雪球准备塞他脖子里。
楚明修一点也没生气,他蹲到小楚识夏面前,笑眯眯地把雪球扔了。
“长乐,大哥忙着公务又没吃饭,你去催催他好不好?今晚是除夕夜,大哥要是又睡在书房里多可怜。”楚明修穿着可笑的大红色袍子,嘴里叼着截素白的草茎,一脸痞痞的样子,活像是拐带小孩的地痞流氓。
小楚识夏手里一滩冷冰冰的雪水,大声说:“好!”
“二哥就知道小长乐最听话了,走!”楚明修把她抱在臂弯里,蹦蹦跳跳地往书房跑。小楚识夏被癫得爆发出一阵大笑,抓着楚明修的头发不放手。
两个人跑到书房门口,楚识夏趴在门板上,冻红的小手拍着门大声喊:“哥哥,吃饭啦!”
楚明修也趴在门板上,捏着嗓子说:“哥哥,吃饭啦!”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书房里满是血腥气。
楚明彦坐在黄花梨木的书案后,用一方干净的丝帕擦干净手上的血。他面前的石砖上趴着几个不成人形的人,皮开肉绽、鲜血横飞,地上的霜花都被染红。
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和书房里的杀戮格格不入。
“这就是此次泄密的所有叛徒?”楚明彦面无表情地问。
“是。”
“拖下去吧,将此处处理干净,不要让大小姐发现了。”楚明彦低垂着眼帘说,“她喜欢在地上画棋盘下棋。”
被一层又一层血糊住的,是用石子刻出来的浅浅划痕。如果楚明彦不说,手下们甚至看不出来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是棋盘。
下属们沉默着将气息断绝的叛徒从后门拖出去,又拎出一桶桶的清水卖力地洗刷着地面。外头一大一小的声音锲而不舍,楚识夏软绵绵地喊哥哥,越喊越委屈,手指头扣着窗户纸,几乎要哭出来。
楚明彦心头一跳,站起身来拉开了门。
“大哥,你怎么不理我?”小女孩眼睛湿漉漉地看他。
“大哥睡着了,没听见小长乐喊我。”楚明彦把她接过来,轻声道,“对不起。”
“你吃饭了吗?”
“没有,大哥陪小长乐一起吃。”楚明彦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楚明修,知道一定是他出的馊主意。他握着小楚识夏冷冰冰的小手,三兄妹一起往外走。
“大哥,怎么这么冷的天还让人擦地啊?”楚识夏趴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看。她知道哥哥不是苛刻的人,觉得有点奇怪,却因为太小了想不明白。
“因为大哥不小心把朱砂打翻了,弄脏了地面。”楚明彦眼皮子也不眨地说谎。
“可是天气好冷,屋檐下结了好长好长的冰溜子。大哥不要让他们擦地了吧,不然手上会长冻疮的。”小楚识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大哥,我求求你啦。”
楚明修抢先开了口,说:“既然是除夕,那大哥稍微休息几天不处理公务也是可以的。书房的地面暂时就不擦了,等天气暖和一点再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