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不仅没滚,还很不怕死地推开了门。
白袍老者把药碗放在桌上,对他招手,“过来喝药。”
沉舟靠在床榻角落里,抱着剑,没动。
“如果你想以后做个货真价实的哑巴,我也可以不管你。”老者说。
沉舟的指尖拂上脖颈间层层缠绕的白布,一点很淡的血色从白布下洇了出来。他在两天前的一场刺杀中受了伤,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就要被整个切断气管。
“真的不喝?听说你可是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开口说话。”老者慢条斯理地问。
沉舟忽地起身,走到桌前,看着那碗药汤。
老人也在观察沉舟,他手下带着十鬼中的五个,外加一个沉舟,负责清理侵入江南的山鬼氏势力。九幽司的刺客大都是木头,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沉舟却能清晰地表达不耐烦和厌恶。
比起其他刺客,总算有那么一点鲜活的气息。
虽然单薄,聊胜于无。
据老者的观察,沉舟并不那么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抗拒吃药。
沉舟从怀里摸出来一颗糖。
老人挑了挑眉,他记得沉舟离开帝都的时候带着个百宝匣,匣子里装着满满当当亮晶晶的糖。每次杀完人回来,沉舟都要吃一颗糖,像是某种奇怪的仪式。
百宝匣已经空了,沉舟把剩下的糖取出来,随身带着。
沉舟握着那颗糖,像是在看某个人的眼睛。
老者从未见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情绪,说不完的千言万语。过了很久,沉舟像是在假想里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飞快地把糖含进嘴里。
“你,是不是很想回帝都?”老者皱起眉,端详着沉舟。
沉舟直眉楞眼地看回去,一声不吭。
“就算山鬼氏的人都死光了,你也回不去,懂吗?”老者耐心地跟他说,“人鬼殊途。你要是总想着逃跑,只会害死你和你的大小姐。你的手洗不干净了,你杀的人,你的仇家,这些都是斩不断的。”
沉舟没搭理他,转身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装睡。
油盐不进。
——
帝都。
楚识夏病恹恹地坐在檐下的太师椅里,脚边放着个炭盆。她抱着汤婆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工匠把池子填平。玉珠忧心忡忡地往她膝盖上压了件白狐裘,想劝她回去,又开不了口。
“楚大小姐,病好些了么?”裴璋撑着伞走过来,抖落一身雪绒。
“暂时还死不了。”楚识夏有气无力地说。
楚识夏发了三天的热,把玉珠急得差点撞墙。
楚识夏在病中也保持着惊人的清醒,没让人往外漏一点消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所有事——叮嘱得最多的就是把水池填了。玉珠看她烧得两颊绯红还惦记着池子,不敢怠慢,立刻就着手找人。
“看上去倒是不发热了。”裴璋笑了笑,说,“很快就到除夕夜,大臣官员们都要休沐,暂时没人递折子骂你。等年关一过,新政即可推行全国——高兴么?”
楚识夏淡淡地说:“高兴啊。”
“感觉还是不怎么高兴。”裴璋无奈地笑笑,说,“不过,明年会是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