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欠了韩寿生一个人情。我女儿的班主任是个女的,刚刚结婚。有一天我和杨娜吃完晚饭,正在看电视,有人敲门,敲门的正是班主任小俩口。班主任知道我在市长身边工作,便想请我给她的丈夫找个好工作,这下子可难坏了我。我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但是,在班主任眼里只要是在市长身边工作的人,能耐一定是大得不得了,如果不帮忙肯定是说不过去,何况是孩子的班主任呢。我免强答应后只好求助于韩寿生。
近来,韩寿生对我格外的警惕,他发现张副市长非常赏识我,大有取代他的意思,因此每次见了我,都像鹰在空中发现了蛇一样。韩寿生原本是西郊区西郊乡政府的一个司机,凭着自己的毅力获取了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在市政府招聘公务员的时候,仗着自己在人事局当处长的哥哥的关系考进了市政府办公厅。一开始在秘书处,后来他发现综合处最容易接近市长,机会多多,便千方百计调入了综合处。起初是做内勤,但韩寿生很聪明,也很勤奋,不到一年便开始在处里写材料了。
韩寿生不是一般的秘书,他不是当几年秘书一升官就走人的人,他的野心大的惊人,别人给领导当秘书都毕恭毕敬的,他给张副市长当秘书却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气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因此,接替他的人必须是他的傀儡。我绝不是最佳人选,我当副处长时,韩寿生还只是科员。我是科班硕士,韩寿生心里清楚,他绝对控制不了我。但是,韩寿生是不露声色的人,他帮助我安排了孩子班主任丈夫的工作,也有收复我的意思,我虽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绝不会轻易被收复的。其实,人一生都是在还债的,因为只要活着就是要欠下人情的。感谢别人,又不牺牲自己,简直是一种苛求。没有人不在旧传统中受虐,只是在浮华中人们浑然不知。人生只有走过一大段才能看清前世后尘的,没有黑暗,灯就失去了意义,天总是要黑的,重要的是天黑以后你能不能睡去。我记得谁说过一句话,鸡生了蛋,蛋就由不得鸡。我越来越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属于蛋,还是属于鸡。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东州市一到这个季节,经常是小雨夹着小雪,西北风扫落了城市街道两旁的杨树叶子,晚上是零下,白天是零上,城市仿佛是在繁荣中挣扎。
我与朱达仁、陈东海赤身裸体地从浴室里出来,已被那位笑容可掬的小伙颀长的胳膊引向更衣室。我刚刚走向地毯中央,另一位服务生已拿着白色浴巾迎上来,轻轻地给我试去身上的水珠。紧接着,一双手已将纸质内裤、袜子和叠得规规整整的浴衣浴裤齐眉举到我面前,我套上内裤穿上睡衣正瞅着自己因发胖而越位的肚皮发愣,服务生即刻给我的衣襟掩严,又系上飘在身后的布带子。
我和朱达仁几乎同时穿完了浴衣,陈东海身上的水尚未擦干,他对服务生说:“你先领他们俩进去,我随后就到。”
我眼见长廊里的红地毯越缩越短,快缩到走廊尽头时,突然闪出一位白衣白裙的漂亮小姐来。我当即眼睛就直了。我随着白衣小姐进了桔黄色的包房里,眼睛却仍然在她身上贪婪。
“先生,您喝点饮料吗?”
“不喝、不喝。”
“先生,您抽烟吗?”
“不抽、不抽。”
白衣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先生,你真有意思,那你干什么来啦?”
我一时语塞。
我躺在床上,白衣小姐柔细而凉丝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先生,您的头有点热。”
我一抬眼,正好与白衣小姐胸前宛若两朵颤巍巍的白玉兰蓓蕾般的双乳相遇,我顿感全身燥热血脉贲张呼吸拥挤,我忽然意识到,灵与肉不应该是对立的,只有统一起来才会和谐,我姑且自己是灵,白衣小姐是肉,此时我的灵思索的全是美丽的肉,我幻想着灵与肉的融合,然而灵是有理智的,我发现,理智恰恰是灵的虚伪。
白衣小姐似乎意识到我在胡思乱想,一边轻抚着我的肩膀一边温柔地说:“一看先生就是本份自爱之人,但按按摩解解乏也没什么的。”
我被这“本份”一词击中,再也没有刚才的非份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