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李胜从押解追踪人之处赶来,将拷问出的详情细细禀告。

“说叫钟勇,钟老大人家的仆人,先钟毓钟公子的奶哥哥……招认全是自己一人所为,没有同伙……”

顾轻侯的黑幽幽的眸子沉静而冰凉的看向虚空,他淡淡开口,“再查。”

他依然在外厅等待,微弱的天光斜洒进房内,医正掀开轻幔跑出来,抱着双拳向他道:“荣王的脉搏已稳下来,只是虚弱至极,定要安生静养。”

顾轻侯听了此言,像是一根绷得越来越紧的弦骤然放松,他的黑衣纹丝不动,医正却仿佛察觉出他呼出一口气,又仿佛是吸进一口气,反正之前眼前人不是个活人似的。

顾轻侯慢慢道:“辛苦医正大人。”

医正这一晚被他吓破胆,情不自禁向后闪躲,“哪里,哪里,担不起,担不起。”

自有人请太医安歇,房内只剩两个侍女,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顾轻侯轻轻揭开帘子,遥望青纱帐下安静平躺之人。那人的呼吸虚弱而平静,像是将断不断的细小轻烟,许是那烟太弱,许是空气太静,他一时竟不敢走近。

顾轻侯放下帘子。

他回到跨院,他的临时卧房里,早有几人等在那里。

李胜从大牢越过程序直接将顾三爷提出来,顾笑歌一见李胜,先是大喜,知道自己哥哥回京,以为自己出狱了,他路上向李胜询问,李胜却只是微笑,顾笑歌觉出了不对味。

如今,李胜,顾笑歌,李忠全跪倒在地,顾笑歌不知死活,李忠却吓得不敢抬头,他隐隐觉出自己犯了大事。

顾轻侯从容坐在椅上。李胜不知为何,明明此事与他无干,但单是看着座上之人,嗓子隐隐发干,莫名惴惴。他跪禀:“事已查明,那钟勇供出自己受到三爷指点,三爷方才也承认,从李忠处得了荣王的行踪,告知钟勇。”

屋内极为安静,顾三爷眨眨眼,他方才还大喊大叫,怪他们小题大做,如今察言观色噤声了。

顾轻侯的目光未曾落在跪地的任何人身上,他缓缓起身,望着身后的长案,长案上的烛台有燃尽的蜡烛,原本粗长的蜡烛烧了一夜,在台上融下一大滩烛泪,黑色的灯芯仿佛还残留着冷烟似的。

身后三人战战兢兢的跪着,顾轻侯凝神望着不存在的冷烟。

他看够了,缓缓回身,朝着最中间的顾笑歌走去。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没有训斥,没有责骂,连一句重话也未曾讲。

直到桌角挡住他的去路,顾轻侯的身体忽然紧绷,他抬起脚,竟然一脚踹在桌上,厚重的红木桌子凭空被踹飞,撞到墙上,从中间劈裂坍塌!

顾笑歌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他还未来得及抬头,那个人已走过来,下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肩头,顾轻侯被一股大力挟裹向后仰去,后背猛击柱上,他破烂似的挂在那,轻咳一声,“二哥……”

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嘴中涌出。

顾轻侯脚步不停,直走到他近前,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捏住他的脸,声音低暗,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他道:“你该庆幸,我只剩你这一个弟弟。”

顾笑歌一贯张扬,此刻头发散落,下巴血红,他抖着嘴唇,惶恐、莫名、甚至惊颤。

是日上午,荣王幽幽转醒,侍女喜道:“王爷醒了!”

话音刚落,轻幔揭开,顾轻侯大步进来,他走到床前,伸手按住荣王想要起身的动作,恰好按在那人温热的胸膛,顾轻侯道:“别动,你前后受创,需休息静养。”

他的手悄悄离开那人的肌肤,藏进垂落的袖中后,情不自禁的蜷缩起来。

荣王的气息只比游丝稍强,他涣散的目光望着眼前人,耗费心神的,欣赏辨别似的,盯着眼前人看。

顾轻侯以为他大病初醒,心思还不甚清楚。

他看着那随着躺倒完□□露的额头,和毫无血色的脸颊,努力压抑袖中冲动欲起的手,幽幽的微光在他的眼眸颤动。

顾轻侯垂下眼眸,掩去痕迹,淡淡地道:“你昨日逃至我府外昏倒,追杀你的人已被擒住,现都在大牢里,还查问出些别的。”

他抬起眼,“你昨夜也该猜到,这事少不了顾家的功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