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他二人一个站在门槛上,一个站在门槛外,将那痴等的人数年的故事一一讲来。

原来,那杨公子名旷亭,是早前杨相的独子,出生高贵自不必提,还兼从小画的一手好画,才名远播,荣王不知如何迷恋上他。早前杨相犯事,荣王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相救。这杨公子却一不爱男子,二不屑因色得命,三对尘世牵挂已了,只求速死。几番缘故碰撞下,荣王倒成了横眉怒目圈禁美人的昏王。正巧赶上朝廷动乱,新皇登基,多少无辜之人陷于水深火热中。荣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昏庸□□”到底……

地狱罗刹,乱世菩萨。

顾轻侯垂眸痴痴听着。

他微微张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身体似是被人凭空抽走力气,虚乏得很。

他点点头,仿佛是向对面人笑了一笑。

他回过身,顺着雨巷往回走,天空一个炸雷响在耳边,撕天裂地似的。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手掌紧紧攥着伞柄。骤雨打在酸痛的眼眶,心里一片乱糟糟。

老天爷,你不要喊叫了,他的心仿佛塌了一块……

电闪雷鸣,不绝于耳。

深夜,国舅府。

顾轻侯猛然从陈年旧事的梦中惊醒,他半坐在床上,深深喘息着,抚上心口位置。

那里好像缺了一块。

窗户留了半扇未关,远处墨蓝的天空之上,轰然作响,现出一条巨大的银色蜈蚣。

许是今夜的风雨交加,勾着他,在梦中重现旧事。

顾轻侯下了床,未去关那半扇刮风进雨的窗,倒是在窗前站住,向窗外望了一阵。

他出了一会神,便向书房走去,反正也无睡意,不如看看折子。

今上年方六岁,字还没认全。早前朝中大事顾轻侯会请太后合议,小事一概自己做主。未曾想太后听政一年便薨逝,如今大事小情皆由他一人操持。

他一手执天子专用的朱砂红笔,一手摸上案前小臂高的奏折堆,眼光却旁落,落在案上一本红封折子。

红封折子与其他奏折不同,专放在一处,自个儿静静地躺着。

他摸在奏折堆上的手停住,向前拈起红折子,在灯光下打开。

白纸荧荧,列满墨迹,目之所及,全是各个龙子凤孙的姓名。

其中,怀王和平王两处已被画上红圈,顾轻侯的朱砂红笔落在其下的怀王孙上,他的眼眸转动,一边思索,一边用红笔在名字旁轻轻点了一个红点。

若想要顾家安稳,这折上的姓名要全画上红圈才好。

他的指尖在纸上游动,向上到最顶端处,停下不动了。

诸王孙之上,排在第一的正是荣王的名字,映鹤。

指尖在那处顿了顿,他的眼神淡淡的,将折子轻轻合上。

伏案批阅到晨曦微露,又是一个乏累无趣的夜。

顾轻侯捏捏酸疼的脖颈,洗漱用饭,收拾完毕上轿出门,还未走到仪门处,轿外传来人的跑动声。

他的三弟,小名笑歌,一见他的轿舆,带着贴身小厮,紧跑慢跑跑到近前来。

顾三爷也不用人禀告,隔着车板车帘,腆着脸直接向车内笑道:“二哥,云川那边来了密信,怀王封地的官员联名写了折子,痛陈怀王孙几项罪状——这信紧赶慢赶,跑死了两匹马呢。”

顾轻侯在车内闭目养神,没下车,没出声。

顾三爷揣度着,将密信递进锦帘中,车内人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