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哥一挥手,“拉倒!他后来也一点没少吃肉!”

众人“嗡”的一声复又笑开。

顾轻侯也勾起唇笑了,他听了两句与己无关的闲话,喝尽了杯中水酒,在此处支应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家。

当时,京兆府家的千金不知怎地就看上了他,闹着非君不嫁,他父母被逼无奈,拐着弯托亲戚来顾府说和。

顾轻侯对这位千金无意,又觉十分麻烦,便听了母亲的话,出外游玩去了。

他在外流连忘返,直到有一日忽听人说京中生变,顾大将军父子被杀,满门被屠十之五六,女眷皆被关押,他的嫡姐也被囚在深宫。

顾轻侯不信,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家中,到了门外不远处,正见官府中人将许多的女眷尸体往外抬,其中有一具竟是自己母亲。

他傻在当地,浑身无知无觉,直到被人从身后拉走。

待他清醒过来时,人已藏在阮云笙的住处。

他藏身的那段日子,天地没有昼夜,仿佛全都黑了。

他还记得那一日是大年初一。如大贺朝的无数个新年一样,皇宫照例大放烟火,许多富贵人家也点花放炮,引得许多人上街瞧热闹。人人穿着最体面的新衣,家里摆着一年里最好的吃食。

他缩在柴房外的角落里,点了一小撮纸钱给他的父母,这一日正是“七七”。

他还穿着自己的衣衫,玉佩,荷包,银扣腰带,一样不少。四十九天了,他轻易不敢脱衣服。

身着统一服色的士兵们闯进来时,他刚烧完纸,面色平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而他一阵眩晕,扶着墙,望着带头的士官,手摸上自己腰间。

这群士兵别具一格,不喊打,不喊杀,鬼鬼祟祟,比他还像贼。未等他动作。领头士官先向前一步,手中迷药一撒,简单粗暴地收拾了他。

顾轻侯清醒后,耳中听到几丝低声细语。

他没睁开眼睛。

身下的床板并不冷硬,这里不是牢房。

周身似是盖着松软的棉被,鼻间还能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是一种干净悠远的味道。

顾轻侯一动不动,连眼帘中的眼珠子都不肯轻移一下。

有人站在他床边,微微俯下身,声音很近。是一把温和沉静的嗓音,像是他被子里蓬松干燥的棉花。

“怎么还没醒。”那男人轻轻道。

顾轻侯酣睡如常。

男人起了身,与身旁的人低声道:“不然请个大夫来看看……”

旁人道:“那不就被人发觉了么。”

男子道:“无事,有我顶着,就说……”

二人的声音像是佛堂里的烟雾,模模糊糊,似远似近。

顾轻侯微微睁开一丝眼帘,他的床前有两个人影,被青纱幔子遮住了上半身,其中一个年轻些,穿着青色的衣衫,上面隐隐绣着白鹤。

顾轻侯闭上眼帘,再次昏迷过去。他知道自己瘦了一圈,四五十天里近乎绝食,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第二次有意识时,他是被吵醒的。

还是先前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慷慨激昂,正在撒泼,“我不管,他都躺了两天了,药吃了三幅也不见醒,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几个似是大夫的人点头弯腰,“是是是,下官无能,只是迷药并不伤身,这位公子是气虚体弱,才昏倒的,还是要以进补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