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阴影,遮住目光,“我是睿武帝的嫡长子,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他不光是嫡长子,还是太子,还曾是废太子……
荣王心道,要说这辈子,他活的够跌宕起伏了,足够写满一本话本。但若要他现在去死,他还不想,主要是一个字,冤。
想当年,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把顾国舅搜罗出来,背人耳目,胆战心惊地藏到自己府里,一边要防着想不开的顾国舅自戕,一遍又要防着他逮着机会杀了自己。万般呵护,千般用心。他从衣食盯到住行,从早饭管到晚饭,甚至还亲自喂汤喂药,陪说陪笑。
这些姑且不提,荣王但凡听到市井里流传的他与国舅的污言秽语,都气的拍饭桌子。
为什么?
因为他冤啊。
同桌吃饭,同塌而眠一年有余,荣王却连他一颗扣子都没解开过,一!颗!都没有。
他每每想起这一番,都气的……气的……
气的叹一口气……
说起来,这位荣王,也是一位奇人。
他小名映鹤,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便被封为太子。他是元后所生,睿武帝夫妇的嫡长子,从小圣眷隆重,有了兄弟也没减少丝毫,幼年时,一排雪□□嫩的小肉娃娃玩耍奔跑,一样是凤子龙孙,独他比别人高贵。摔个跟头都比别人矫健,打个喷嚏都比别人聪慧。
及至稍大些,但凡先帝与先后处所有的好东西,尽着他挑。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要不到的。
说他是天上地下头一份,绝不掺水。
他也有两个被百姓们传得快烂的故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当时的圣上睿武帝率一众龙子凤孙与得意大臣在围场围猎,猎后赐宴,顾大将军牵了一头还未长成的小鹿来。
映鹤坐在右侧,抻着脖子瞧那小鹿,只见它四只蹄儿踢踢踏踏带着幼崽的不安分,昂着细长的脖子,一双漆黑的湿漉漉的眼睛,天然圆睁,清澈透亮,毫不防备,见了人还很活泼。
睿武帝也夸这小鹿长得好,他问映鹤,“鹤儿觉得如何。”
映鹤无知无觉,朝父皇笑道:“甚好。”
睿武帝点点头,向顾将军道:“带下去吧,别蒸,烤了吧。”
小映鹤的笑容顿时凝结,他看看那小鹿。小鹿屡次被他观望,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小映鹤慌忙道:“这小鹿甚是可爱,怎忍心将它杀死。”
睿武帝听了,看看那小鹿,觉得有理,对旁人道,“换别的吧,这鹿赐给太子了。”
宫人笑着应了,恭贺太子又得赏赐,却见太子一张雪□□嫩的小脸上,眉头深皱,不见一点喜色。
宫人立刻换了一头小羊羔上来,那羊羔还未满一岁,走路歪歪倒倒,但颇有灵性,一见火架,便不住倒退,咩咩的奶音叫个不停。
太子不忍,耐不住脱口而出,“这小羊也甚可怜,别吃它吧。”
一旁的顾将军是两朝元老,功震朝廷。他淡淡的拂了太子的面,“依太子所言,这一餐恐怕众人要饿肚子。”
太子赫然红了小脸。
一旁的杨相解围,“太子仁善。孟子尝言,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此圣人也。古有齐宣王恩及禽兽,今有太子不忍之心。”
他向睿武帝道:“我大贺朝要出圣人了。”
睿武帝听了这话,勉强压下脸上淡淡的不悦之色。
一旁的顾大将军紧闭了唇,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