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满稻草,鲜血没有流淌得太远。
空气中除去血腥味,还有一股浓重的盐味。
“怎么可以……”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待您?”云皎月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了一句。
狱卒小心翼翼退下,留下空间给这对父女单独相处。
云皎月步履艰辛走过去,颤抖的手像触碰陆崇的脸,却又没有能直接接触的皮肤。
告诉陆崇最在意的事情。
“京都的触恶已经结束了,那些民众大多都活着。”
“芙蕖义姐过得也很好,我见过她的夫君了,长得一表人才。”
右手悬在半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越说心理防线越是崩溃。
最后不停道歉,“对不起,父亲,对不起。”
“早知道再见会是这样的光景,当初我就不会那样不懂事。我一定……一定不会离开京都。”
如果她没有离开京都,生意或许做得不会太大,但好歹还能守护家人。
在京都疫病泛滥的时候,她也能第一时间去诊治。
不至于让自己的父亲落到现在被凌迟,出血还要用毛巾蘸盐水抹血的地步。
陆崇被疼痛激得不停打颤,没有陷入昏睡的痛苦。
清醒感受身躯所露出每一寸白骨摩擦着囚服。
“皎月……人生没有回头路。”
陆崇喉咙发出呛着血腥的笑声。
声音又哑又轻,“既到此处,就要一往无前,不要沉湎过去任何的后悔。”
如果一味沉浸遗憾痛苦,人一生都会活在阴影里。
尤似双足涉入沼泽,越挣扎下陷越深,越难脱险走出。
云皎月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
数千刀的刑罚。
难以想象过去几月陆崇到底怎么撑下去!
“可是你一生都献与大齐,陛下不该……不该这样对你!”
陆崇没有嘴唇,牙齿微微张开闭合,胸腔发力咽喉发声。
嗓音模糊,凑近才能听清。
为人父无时无刻不在安抚,“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
“无论有无陛下,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谁……为国谏臣者,必死。”
“当初,你劝我急流勇退,不也是料到为父今日的……下场?”
云皎月胸口沉郁,泣不成声。
她是理解陆崇的。
声音发颤,“当理不避其难,视死如归。”
陆崇胸膛发出遇到知己者的笑声,每一声笑都撕扯着五脏六腑。
他颔首,忍着痛意,“我生前,有你这个女儿送我。死后,还有刘彼在黄泉等我同行。”
“这辈子,已虽死无憾!”
“刘彼?”云皎月茫然瞪大眼睛。
陆崇笑出咸湿的眼泪,泪水滚烫滚入剔除血肉的伤口。
没有力气再说些别的。
仿佛感觉不到痛,笑得更尽兴。
笑得几乎要断气,才停下来大口艰难喘息,“皎月……”
“多谢你劝芙蕖尽早成婚,否则,那孩子,怕是要被我连累。”
“现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放心不下。”
陆崇喉间涌上血水,血水堵住喉咙,糊上浆糊似的声音听不清。
“从今往后,好好活下去……”
陆崇牙关一开一合,交代遗言。
狼狈郑重道,“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唯一想让女儿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