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瑾翘起了嘴角。
云端的全部心思沉在面前的画纸上,一个坐在门槛上啃桃子的小姑娘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诱人的大桃子,小姑娘嘴巴张的太大以至于鼻子眼睛都皱一起了,小姑娘张大嘴还能看到最里面那颗缺牙,真是有神韵又有细节。
何英莲拍着胸口,太激动了。哎哟,怎么感觉画里的比门槛上坐着的女儿还可爱呢。
过了好久,云端提起笔,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打量一番画作,很满意。
“画完了。”云端缓缓放下笔。
何英莲抱着云端的腰,云端措不及防。
“云端你可太厉害了。”
梁辰看完画又看那位姐姐:“妈妈画的好看。”
云端笑道:“何姐别急,我给题个字。”
“你题。”
换了一只毛笔,在画作右上角简单题上画作人物名字和日期,再印上自己的私印。
云端:“我这里没有工具,何姐如果想挂起来,还要另外找人帮忙装裱一下。”
何英莲连忙点头:“回头我就去找文物局的帮忙装裱。”
雷英跑过来看,画上面的小姑娘是她?肯定是她,她都看到自己的缺牙了。
云端搂着小姑娘:“好不好看啊?”
雷英点点头:“好看,云阿姨真厉害!”
何英莲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闺女,和我眼光一样好。”
何英莲这会儿觉得不好意思,她带来的三斤枕头粑,换了人家五斤桃子走,还带走一副画。
“何姐不用不好意思,我自己也想画。”
“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下次有什么用得着姐的时候,你只管言语。”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雷家还有三父子等着她回去,云端就没留她吃饭,把她们母女送到门口,摸摸雷英的小辫子:“有空来家里玩儿。”
雷英忙点头:“我下周休息日就来。”
云端笑出了声,雷英真跟她妈妈一样,是个有趣儿的人。
“别送,我们走了。”
“何姐慢走。”
把客人送走,梁辰缠着妈妈:“我想要一张没有缺牙的图。”
“等段时间,等你门牙长起来了,我就给你画。”
梁怀瑾走过去:“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他就没直接说忘了的那个人是他了,云端哪里不明白。
“乖,下次给你画。”
“不是给我,是给我们。”
云端眉眼都在笑,我们这个词,真是个好词。
何英莲拿着那副画回家,午饭都顾不得做。
“老雷,老雷,快出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雷宗洋和雷晓阳两兄弟从屋里出来。
“哎呀,你们俩回来了,你们爸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雷森早上出门办完事,回屋躺了一会儿。
“什么好东西?”
“给你看就知道。”
雷家一家人围在桌前,何英莲缓缓打开那副画。
“我去!”
“这不是我妹吗?”
“谁这么牛?”
“这是英英?”
家里父子三人都震惊了,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何英莲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会吓你们一跳。”
雷英偷偷藏了一个大桃子在自己屋里,跑出来:“云阿姨画的哦,还给梁辰画了。”
雷森一跺脚:“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他们两口子不是简单的人。”
雷宗洋已经读高中了,知道他爸的意思,说了句:“我也觉得梁叔叔很厉害。”
何英莲:“下午我去找老彭,让他给我推荐个人,我要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咱们家屋里。”
“我支持!比在屋里摆什么照片好看。”
雷英悄悄地又抱了个大桃子往自己屋里跑,被二哥雷晓阳一把抓住。
“小丫头不老实,是不是偷偷藏桃子了?”
“哼,才没有呢。”
何英莲这才反应过来,把女儿手里的桃子收缴了:“你在你云阿姨家吃了两三个,你还吃得下。”
雷英争着要:“我留着下午吃。”
“别拿,一共才五斤桃子,就这么点儿,还要给你们外婆家和婆婆家分。”
何英莲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个桃子,其他的都收起来,转身去厨房做饭。
赶紧吃午饭,吃了午饭去老彭家。
雷英一跺脚,跑屋里去,嘻嘻,幸好她刚才藏了一个。
彭延年看到何英莲捧来的画,一时间惊的不行,连忙叫媳妇儿把李本固叫来。
李本固是文物局书画组的组长,今年三十岁出头,虽然本事一般,但是做事向来负责,很得领导信任。
休息日被彭副主任叫来,李本固很好奇,有什么事儿这么急?
李本固一进门就被彭延年叫过去:“小李,快过来看看这幅画。”
“这是?”这幅画上的小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哎呀,这是何英莲的女儿雷英啊,你看,画的像不像?”
“我没见过何副主任的女儿几次,像不像的我不好说,但是这幅画的技法相当厉害,古法里又有西方的技法,两种相互融合,画出来的肖像才既真实又有古意。”
“哈哈哈,是吧,我老彭虽然是搞古建筑的,这个画儿我自己不会画,见过的好东西可不少。”
“彭副主任,这是谁画的?这么有水平的大师,完全可以请到咱们文物局去。我们书画组缺人缺的厉害,您可要为我们多操操心。”
书画组缺人肯定是不缺的,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被占的满满的。人不缺,缺的是有本事能干事儿的人。
彭延年何李本固都清楚,他李本固的水平,当书画组的组长,完全是矮子里拔高个儿。
李本固自己先表态:“单看这幅画看不出什么,不如请这位大师去咱们书画组坐坐,他要真比我有本事,我小组长的位置让给他。”
彭延年对何英莲说:“你听到了吧,小李都这样说了,你帮忙介绍一下。”
何英莲大笑一声:“不用我介绍,这位大师,老彭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彭延年想了半天,有谁是他和何英莲都认识的人,还是书画高手的?
“老王?”
“切,老王画老虎都画的像猫,他哪里有这个本事。”
“那是谁?”
何英莲得意道:“嗨,凤凰县你还记不记得?那位请你们去给古建筑做鉴定的。”
彭延年回忆:”我记得,那个不是叫梁怀瑾嘛,我当时还夸了一句他的名字好。他不是和你家老雷一个单位的嘛。”
“他爱人你忘了?”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
李本固目光从画作上挪开,难以置信地看了两人一眼,这样老辣的技法,出自一个小姑娘?逗我呢?
何英莲笑着点点头:“就是她!”
“哎呀,我错过了一位大师啊!”
“那位大师现在就在甜水巷。”
“人现在在市里?那好办,快带我去见见,不能错过了。”
“带你们去见人没问题,只是我这画……”
“放心,交给李本固,他画画不行,裱画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李本固:“……”
彭副主任这是有多嫌弃我?
天气热,云端和梁辰都有睡午觉的习惯,梁怀瑾也进屋陪着她睡了一会儿。
云端睡的沉,梁怀瑾听到敲门声出去开门。
“嫂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彭副主任?”梁怀瑾很惊讶,他们两个怎么来这里。
“我是给老彭带路过来的,云端在家吧?”
“在。”梁怀瑾请他们进屋着歇凉。这会儿两点多钟,正是热的时候。
彭延年边走边说:“我今天来啊,就是看到你媳妇儿给雷英画的那副画,想请你媳妇儿去文物局走一趟,看看咱们的古董字画。”
彭延年说话中气十足,声音特别响亮,刚才梁怀瑾出门,东屋的门没有关严实,云端被吵醒了。
桌上还摆着冷茶,梁怀瑾给三位倒了一杯。
“您老的意思,是想请云端去观赏字画?”
“哈哈哈,欣赏字画也行,顺便再看看,能不能修补字画。”
梁怀瑾知道云端有修复字画的本事,但他不能替她做主,只说:“我去问问她有没有兴趣。”
说话间云端已经走进来了,一副不太精神的样子:“何姐,彭副主任,这位是……”
李本固连忙道:“我叫李本固,文物局书画组的负责人。”
云端笑着道:“你们好。”
彭延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小丫头,刚才我们说的话你肯定听到了,说说吧,你会不会修字画?”
云端淡淡一笑:“先不谈这个,既然你们邀请我去文物局参观,总要看过之后再说吧。”
彭延年一拍桌子站起来:“现在就走!”
家里还有个梁辰在睡午觉,不好留一个小孩儿在家里,梁怀瑾没有跟着去。
何英莲让梁怀瑾别着急:“我跟着一起去,我帮你照看着云端。”
“谢谢嫂子了!”
几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没有停留十分钟。
文物局有两栋楼,两栋楼中间有一个宽敞的院子,两边被围墙圈了起来。
文物局目前根据青铜器、陶瓷、木器漆器、织绣、书画等分为好几个小组。目前修复任务最重的是木器漆器、织绣、书画这三样。
这三样因为保存不易,容易坏,比如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古建筑、容易受潮的绣品、字画等等。彭副主任就是木器组的负责人,织绣也有从外地请来的绣娘主持,就是书画组,任务重却暂时找不到担任务的人。
文物局的主任托关系找到几位有真才实学的大师,要么年纪大不愿意来,要么被动乱波及自身难保。几十年前,家里能培养孩子学书画这些的都不是普通家庭。
书画组占了两层楼,里面堆积的亟待修复的字画简直数不过来。
云端皱眉:“你们这样把字画堆放在一起怎么行?”
“这一堆是昨天刚送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
云端摇摇头:“我看今天也别看什么字画了,赶紧把这里积压的重新摆放好才是正经。”
随后打开一幅卷轴,一幅画下面的三分之一受潮后磨被晕染了,左下角的怪石和右下角的鸳鸯都糊成一团了,这可是明代周之冕的双燕鸳鸯图轴,可把云端心疼坏了。
她直接问彭延年:“我确实会修复字画,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
彭延年也是个直接的人:“就你手里这幅画,你先修复给我看看。”
“这幅画受损有些严重,下半部还有断裂的地方,无论是去污、揭旧、托补还是全色都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是修补不好的。”
李本固连忙道:“云同志可以从明天开始来我们书画小组帮忙,等修补好了再说。”
云端摇摇头:“现在我没时间留在你们这里,我家孩子在凤凰县读书,我明天一早就要带孩子回凤凰县上学。”
“那怎么办?”
“你们要行的过我,这幅画我带走,等我修补好了下周给你们送回来。”
“一周的时间够吗?”
云端点点头:“对我来说,够了。”
李本固看向彭副主任,等他下决定。
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可能有本事的人,不管高低,他都决定试试。
“小李,做好登记,把画给他。”
彭延年严肃地对云端说:“你要没本事修好就原样给我们送回来,不要再二次损坏,这些都是宝贝。”
“我知道,多谢彭副主任的信任。”
把随意堆积的待修复字画重新摆放好,云端没多留,带着这幅字画就先走了。
回到家里,梁怀瑾连忙问她怎么样了。
“看得出来,他们字画组确实缺人。”
“你打算帮忙?”
“嗯,但也不能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