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博文拉着胡大海给云端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以前是……”
这里谭博文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胡大海自己接过话茬:“祖上是摸金校尉,后来干赝品这一行,算是小有名声吧。”
谭博文看了眼好友:“说那么大声干什么,是什么好名声吗?”
胡大海哈哈一笑:“往事不追,既往不咎,我家祖上穷,混口饭吃罢了,发生过的事情有什么好否认的。我胡大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云端放下毛笔:“既然胡先生是做这一行的,正好,这一幅画上还缺几枚印章。”
“你这幅画上不仅缺印章,还需要做旧,这可是我的拿手活儿,交我手里,包您满意。”
“那最好不过了。”
谭家的事儿,就是他胡大海自己的事儿。知道张守德那鳖孙找谭家麻烦,他怎么都得帮一把。
胡大海这一行,要换以前,做的都是达官贵人的生意,和谭博文也是这样认识的。谭博文不嫌弃他是做赝品的,胡大海也觉得这个公子哥儿挺有意思,两人就交上了朋友。
后来时局一变,胡大海这样混江湖的,门路可多着呢。谭博文一家,也是靠着他帮忙,才能从一团泥潭里抽身。
别看现在谭家的日子过得困苦,身体受点累,在胡大海看来真不算什么,至少命保住了。谭博文一家也是这样想,对胡大海感谢不已,谭乐山和谭乐水兄妹俩都亲热地叫胡大海干爹。
胡大海没有后代,多了两个干儿子干女儿,心里也乐意着呢。他参与了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人买卖,偶尔接济一下谭家。谭家住得差了点,吃上面还是比一般贫苦人家好。
甚至于,谭乐水家里出了事儿,哥哥下乡了,她能安稳上高中,也有她干爹胡大海的帮忙。
等湘君湘夫人图轴的赝品最好了,还要人去张守德那儿把真画换回来,这个活儿胡大海一起给接了。
胡大海:“画换回来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云端说:“既然画是假的,等到东窗事发,谭先生完全可以否认,然后反咬张守德一口,说他仗着身份欺压普通百姓。”
胡大海知道的更多一些:“张守德不足为惧,麻烦的是他的姐夫,那位可是革委会的人,得罪不得。”
谭博文不想麻烦老朋友,昨天出了事儿也没去递消息,胡大海会知道谭家出了事儿,也是因为张守德用他姐夫的关系查和谭家亲近的人,让他知道了。
可想而知,他们背后的牵扯。
谭乐水皱眉:“张守德可真讨厌,他万一真要逼我嫁给他怎么办?”
胡大海怒火冲天:“什么?那鳖孙要你嫁给他?”
谭乐水连忙安抚道:“干爹别生气,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已经和爸妈商量好了,不用等招工通知了,我马上就下乡去,找我哥。”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遇到点儿事儿我们都帮不上忙。”
“可是……”
胡大海冷哼一声:“张守德的姐夫我是没办法,对付张守德姐弟俩我还是有法子的。乐水这几天别乱跑,在家等我消息。”
谭博文赶紧拉住他:“大海,你门路多,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技艺精湛的绣娘。存在老宅地库里的绣品出了问题,急需修复啊。”
“行,我帮你打听打听,有消息再通知你。”
胡大海走了,云端和谭博文聊了一会儿字画,梁辰午觉睡醒了。
云端给他擦汗:“睡觉怎么也睡一头的汗。”
邱慈温柔地笑,说话的时候有着江南女人特有的温柔:“小孩子火气旺,天气又这么热,爱出汗是正常的。”
邱慈给梁辰倒了一碗凉白开,梁辰一边喝一边冲这个温柔的婶婶笑。
喝完水,梁辰靠着妈妈坐着,听大人讲话。
这会儿时间不早,云端准备带着孩子回去了,跟谭博文说,有消息再通知她。
谭乐水记下她住的招待所,说有空就去找她玩儿。
云端跟她说:“过几天再找我吧,我最近要忙着修复字画。”
“明白,肯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夕阳西下,草鞋街两旁茂盛的树木沐浴着夕阳,透过树荫的缝隙,地上洒下点点金色的光斑。
梁辰问妈妈:“咱们明天不出去玩儿吗?”
“上午出去玩儿,下午天气热,你在招待所玩儿好不好?”
“妈妈呢?”
“我呀,我要去做点事儿。等我事儿做完了,我带你去爬山。”
梁辰高兴道:“好久没爬过山了,这边的山上有什么呀?有没有果树啊?”
“不知道,去爬了才知道。”
“妈妈要赶紧把事情做完哦。”
“嗯,我尽快。”
云端这个尽快,一转眼就是十天后了,修复好所有的字画之后,云端选了几幅之前问题比较大的,拿给谭博文看,谭博文看了特别满意。
“谭先生如果喜欢,可以收着。”
“不不不,说好了转送给你,我怎么能收着。”
胡大海也看到了云端的手艺,惊叹不已,现在这样厉害的人不多了。别说跟云端一样厉害的年轻人,老一辈的手艺人,多少年没练,现在还有几成功力都难说。
胡大海:“你要的绣娘我给你找到了,梅娘你知不知道?”
谭博文还没反应过来,邱慈想到了,激动道:“是不是十多年前绣出大好河山的梅娘?”
“对,就是她。”
“她怎么在杭州?当时不是送那幅绣品一起去首都了吗?”
“后来搞广交会,那边搞了刺绣厂,专门做出口,她去广州那边了。也是因为一些糟心事儿吧,最近回杭州了。她一走这么多年,当时年纪轻轻的,现在上年纪人也长变了,没人认出她。我能知道她,也是因为她出手了一幅绣品,被人认出来了。”
那样厉害的人物,要靠卖绣品过日子,其中的艰难心酸,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云端主动说道:“出了问题的绣品大大小小有十几幅,她帮我修复绣品,我给工资。”
胡大海嘿嘿一笑:“你是个厚道人。”
他找到梅娘,请她帮忙帮忙修复绣品,梅娘压根儿就没提钱的事情。胡大海知道云端不缺钱,才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嘴。
谭乐水:“可是,要在哪儿修复绣品呢?”
云端微微一笑:“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安全。”
陶艺馆山下有民宿酒店,走的就是田园风。找一间没有电器的房间给绣娘住着,把门从外面锁上,屋里有床有洗手间,只要每天送饭菜去就成了。
“那我现在带你去见人?”
“行。”
梅娘住的地方挺偏僻,云端带着孩子跟胡大海走过去,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梁辰最后都走不动了,云端背着孩子走了一段路才到。
胡大海给两边介绍了人之后,云端把准备好的一个小摆件拿出来给梅娘看。
梅娘仔细看过走线之后:“这种双面绣我能补,只是合适的丝线不好找。不过幸好你们遇到我,我回来的时候,除了两身换洗衣裳,带的大半箱子都是各种丝线。”
胡大海惊讶:“你以前混的不错吧,回来不带值钱的东西你带丝线?”
梅娘淡淡一笑:“值钱的东西卖掉就没有了,只要吃饭的本事在,丢掉的钱财也会回来。”
“这话说的不错。”云端说:“我带来的绣品这是最小件的,还有两幅三米见方的,修复起来难度比较大,出工费你觉得多少合适?”
梅娘丝毫不介意道:“你看着给呗。”
不给工钱,管她吃饭也行。
胡大海哈哈一笑:“云端是个大气的人,肯定不会让你白干的。”
梅娘这边没什么牵挂,她随时可以开工,云端跟她说好,等晚上来接她,并且提前跟她说,送她去的地方活动不太自由。
梅娘对此没什么意见,干起活儿来她也没空到处乱转。
约定好之后,云端带着孩子就先回去了。
走到半路上,云端拍拍他的小屁股:“下来走两步。”
梁辰趴在妈妈身上,甩着小腿儿:“不走,好累哦。”
“你累我就不累么?你下来走,咋们两个跑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在人民饭店关门之前,吃上西湖醋鱼呢。”
“那我还想吃前天那个像一朵花似的点心。”
“好,没问题。”
梁辰摆摆腿,示意妈妈放他下去。
云端把他放下来,他小跑着走前面,还回头喊:“妈妈快点呀。”
“来了!”
走了一段路,云端看到左边拐过来一辆公交车,连忙抱着孩子跑过去,在前头看到一个站台,紧跑两步赶上了车。
车上还有空座位,母子俩赶紧坐下,梁辰趴在妈妈怀里:“哎呀,总算不用走路回去啦。”
云端轻笑一声,望向窗外,阳光、绿荫、蝉鸣,路边笑闹的孩子,这就是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普通的一个夏日啊。
几十年后,谁还知道她带着孩子行走在这个城市,找一个绣娘,修复前人传下来的珍宝呢。
无人记得也没关系,只要那些宝贝还在,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回城之后,云端带着梁辰去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回招待所休息。
在外面跑了一天,梁辰趴在枕头上,额头的汗都还没有干,就睡着了。
云端拧了张湿帕子,耐心地给他擦完身体,倒掉脏水。等到天色渐黑,她踩着自行车,往梅娘家骑。
到地儿之后,天色刚刚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