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些孙女里面,我最疼的就是七娘子。”黄老夫人冷冷的将手抽开,正色道:“城哥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虽然胡闹了些,本心却是个良善的。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舍得把七娘子许出去。先前那一番胡闹,若依着我的意思,咱们议的都统统做不得数。是你说城哥儿心中有结所以故意忤逆,那我问你,这下又是为的哪一般?”
宗老夫人执掌宗家几十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疾言厉色的责问过。无奈黄老夫人本是她族亲的表姐,黄家又是极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族中子弟出息的不少,如今在朝中官至五品以上的就有四人,在山南一带可算得上是如日中天。她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轻易与黄老夫人撕破这个脸。
先前宗少城设计退亲的那件事情,宗老夫人欺黄家的人远在山南,便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是误会一场,却被有心人当做风言风语传了出去。黄老夫人是宗少城的姨祖母,原本对这侄孙就极为喜爱,自然不信他会做下那等荒唐事,这才动了心思,要将黄七娘子许配与他。
宗老夫人打尽了如意算盘,以为这样一来可以借力黄家帮助宗柏雄高升;二来可以断了宗少城的心思,牢牢将他攥在手里,以示家主之威严。谁知宗少城倔犟至此,先是当着黄老夫人的面儿故意说那些话,全然不计后果如何;现在又公然忤逆她的意思,来了个一走了之。偏偏这些下人一个比一个蠢笨,这下黄老夫人这边再也瞒不过去,倒要叫她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这门亲事若是不成,那宗家这些年来与黄家的交情,只怕也要就此断送。宗老夫人飞快的权衡了利弊,只好忍气吞声的劝道:“咱们多年的表姐妹,说来不怕你笑话,这人老了,过去的孽债它也不会随着消。城哥儿这孩子,对我心中有怨气,你知道的,当年他母亲……”
宗老夫人一边轻言细语的劝着,一边将黄老夫人往厅堂里面引。黄老夫人听得将信将疑,往她脸上看了又看,忍不住道:“你说城哥儿只是一时气话,那什么花家小娘子,又作何说法?”
“咱们这样的人家,教导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些心思。”见黄老夫人似是有所动摇,宗老夫人心下稍定,撩起眼皮往一旁听得认真的黄七娘子身上看了一眼,摇头叹气道:“都怪我这当祖母的,平日太过严厉……”
“我与花家蕊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少城早已许下誓言,此生非她不娶,还请祖母和姨祖母明鉴。”
宗少城的声音忽然自屋顶上清亮的传来,硬生生将宗老夫人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黄老夫人吓得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左右找寻,黄七娘子手里的帕子都惊得掉在了地上,满院子的丫鬟奴仆更是个个呆若木鸡,俱都傻成一片。
闻听此言,宗老夫人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她反应过来,遣了家丁去围追堵截,宗少城早就连着声音和人一块儿,从他们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少城憋着一口气,提起十二分的力气腾挪辗转离开了宗家大宅,朝着夜色之中狂奔而去。奔出十几里地,他脚下踩到一块碎石,当即往前一个踉跄,连连急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宗少城顺势往后一仰,双手抱头“扑”的一声躺倒在地,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狂笑。
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化作了哽咽,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从他眼角滑落,无声的没入他身旁的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