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变

她随着章平走下去。

方才还吵闹,如今楼下的大堂间里却是空落落的,只立着梁昀一人。

他衣衫齐整,一丝不苟,只是头发半束。

鸦黑浓密的发垂落在他肩头,烛光下犹如绸缎倾洒,衬的他眉目多了几分冶丽。

他的发尾微湿。

盈时猜测,只怕与自己一样,前一刻还在泡澡呢。

一路走来,她发觉梁昀当真是爱干净。

听春兰说的,每回去打温水,都是梁昀身边的那个叫章平的护卫同她一起打水,顺道帮春兰提上来。

因为梁昀每天都要沐浴。

这可真是稀罕事儿,贵族间没几个男子能做到日日沐浴。

多的是累了倦了,浑身汗臭的往床上一躺,等臭汗被体温蒸发干净,熏上香薰,又是一个干净整齐的公子哥。

别说是男子了,便是女子间也多的是人半月沐浴一回,一个月洗一回头。

可似乎梁昀每日都会雷打不动的沐浴。

好几次,盈时离他凑的近了,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澡豆香。

“此地恐有兵变,事不宜迟,委屈弟妇与我同行,趁夜色出衡州。”

梁昀语气平直,与以往并无差别。

可屋外嘈杂的人声,马声儿,显然这夜很是不太平。

衡州?

盈时忍不住回忆起来。

前世她并非不知各处时局,无非便是各处都有门阀豪族割据重地招兵买马,藩王与朝廷分庭抗礼。

就像梁家,占据河东,整个河东都可谓是梁家的天下。

河东的兵马是梁府私雇,河东的官员是梁家调任,梁家的姻亲更是遍布朝野。

可衡州以前出过什么事儿?

她想不起来了。

但盈时十分确定前世并没有如此一幕。她从没听说过梁家在给梁冀扶灵途中遭遇了什么不测。

还是他们前世便有意瞒着?叫府中女眷不知晓此事?

亦或是因自己的加入,无形中将行程延慢才导致此举?

一时间盈时脑中各种念头涌现而来,她自然相信梁昀的话,相信梁昀的判断。

毕竟前世能年纪轻轻就坐上三公之首,号令百官万人之上的地位,梁昀如何是平庸之辈?

盈时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想要吩咐春兰想要别再收拾东西,先走要紧。

一众梁氏子弟早已等在外处,见二人前后脚出来,梁直便上前道:“车马已经备好,兄长与弟妹二人先走一步,我等护送三弟棺椁垫后。”

这番话梁直说的平淡,盈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将死之言。

她自重生回来,故地重游总有一种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架势,如今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听到这话她心里止不住各种情绪翻涌而起。

梁冀何德何能,得两位如此爱护他的兄长

“舜功的棺椁不如暂放着罢了,不过是尸骨,人死都死了,没什么再要紧的。”盈时尝试着劝道。

莫说不是梁冀的,便是天王老子的尸骨,死了也是死了,难不成还能叫活着的人为了他丧命不成?

她说完这话,忽地察觉梁昀那道幽深的眸光,朝她凝望而来。

像是审视。

像是——探究。

那一瞬间,盈时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心中狠狠骂自己,多管闲事做什么?!就不该说这些,他们愿意为了一具尸体留下送死,就叫他们送去。

自己可不想在这处送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弟妹你放心,我等并无性命之忧,有危险的只是兄长与你。”梁直说。

盈时愕然,才明白过来这话是何意。

梁昀是家主,如何也不能至于危境,便是所有人护他一个也要护他出去。

而自己呢?一介女眷名声最是要紧,如何能遭受俘虏?如何能名声有损?

梁氏新妇,梁氏这等要面子的,绝不允许她落入贼人之手。

只怕到时,无需旁人动手,梁昀就该自己动手解决了自己吧?

好吧,别可怜别人了。

最该可怜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