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肆的眸色动了动,陆璟清快速说下去:“我跟他都是在美国念的大学,在不同的州,你应该很清楚,同性恋在这个时代虽然很常见,西方人嘴里也一直念叨着政治正确那一套,但保守的地方一样很保守,尤其在美国,不同的地域间观念相差巨大,阿深念书的地方,就是偏保守那一派的,他的同学很多都信教,对同性恋持反对态度,但也有例外。”
“其中有一个男生偷偷跟校外的男人谈恋爱,后来被传染了艾滋被抛弃,又被人在学校里恶意曝光私生活,从那以后所有人都绕着他走,连小组作业都没人愿意跟他一组,大概是看阿深好说话,教授安排那个男生跟阿深一起,阿深那时对同性恋的态度是事不关己,性格使然,他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歧视摆在脸上,一直就用对待普通同学的态度如常对待那个男生,就因为这样,那个男生却把阿深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他趁着阿深独自出门买东西时,用电击棒击晕了阿深,绑架了他,将阿深锁在不见光的地下室里,一遍一遍地向阿深诉苦,诉说他跟那个男人的爱情,憎恨那个男人把病传染给他又抛弃他,想要阿深理解他同情他,他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染上艾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病,加上嗑药,身体已经垮了,精神也不正常,但是阿深没有给出他满意的反应,只想离开,所以他发了疯,给阿深注射致幻剂,将阿深独自关在地下室里,通过监控拍下阿深被注射药物后丑态毕出的视频和照片。”
陆璟清说得很快,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也是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封肆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沉下,转换成了另一种十分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沉黯:“后来呢?”
“后来,”陆璟清像不忍心说下去,“后来,阿深被救出来,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那个男生嗑药过度死在了出租屋里,还是隔壁的住户发现他的尸体报了警,警察去了才发现被关在地下室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阿深,那个时候他已经快三天没吃过东西,仅靠半瓶矿泉水强撑了下来。”
“被人救出来时,他看到了那个男生腐烂发臭的尸体,当场就吐了,因为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吐出的只有胃酸还呕了血,我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他已经进了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身体是痊愈了,心理上却留下了严重后遗症,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整夜失眠、做噩梦,产生幻觉,差一点连学业都没法继续。”
“这件事情只有我跟他知道,他不想让爸妈担心,一再要求我不要跟家里说,我帮他瞒了下来,出院之后还帮他请了心理医生,他去看过几次,因为过于恐惧和排斥,几乎没什么效果,后来他不肯再去,毕业后他说想一个人出去散心,我其实不放心,打算跟他一起,他没肯,坚持一个人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了非洲,有一天他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暂时不打算回来,会在那边待几个月,这段时间都不会联系我,让我别担心他,之后就关了手机,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忧心了整整三个月,他才回来。”
“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就不爱说话,从那以后变得更封闭自我,我还是想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说不用,后来我们回国开始进公司工作,我看他表面上似乎恢复正常了,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让他去面对那些伤痛,就再没跟他提过这事。”
陆璟清神情复杂地说完,眼睛直视向封肆:“你听懂了吗?我不想逼他,所以希望你也别逼他,他做的不好,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没必要非逼着他放下对同性恋的恐惧,经历过那种事情,我想是个人都很难做到。”
“你真的觉得他恢复正常了?”封肆冷静问她,“他现在的问题,你觉得仅仅是对同性恋恐惧,对自己同性恋身份的不认同?你没有发现他连正常的社交都成问题吗?”
陆璟清立刻反驳:“不可能,这些年他无论是面对家里人,还是工作上,都没出过什么差池,能有什么问题?”
封肆摇头:“除了这些呢?他可以努力做好一个孝顺儿子和友善手足该做的所有,但他真正跟你们说过心里话吗?你或者你家里人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下属和生意场上的合作对象,但他有可以聊得来真朋友吗?所谓的发小也只是因为生意上有合作,所以给面子去参加聚会,结果碰上当众表白让他下不来台,最后干脆跟所有人断绝往来,周末放假时除了加班,仅有的消遣要么是独自一人去健身打壁球,要么是窝在家里看电影,你真的觉得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了,我也知道喜欢独来独往不跟人交流的人确实不少,可alex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还没有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恐惧对人敞开心怀,所以选择自我封闭,你明明心里有数,为什么要自欺欺人觉得没有问题,不让他继续去看医生?”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陆璟清冷着脸,却无法再反驳:“那你呢?你觉得你又能做什么?你逼着他面对就不怕适得其反?”
封肆的视线往窗外的方向稍稍偏移了一瞬,枯黄落叶掉落地上,又被风卷起,挣扎着在寒风中摆动,一片萧索。
心里翻涌的情绪难以形容,陆璟深害怕被人拍照、对同性恋下意识排斥、不愿与人接触,那些说不出口的原因他终于知道了,却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