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个厨子的孙女,一个厨子的女儿,一个厨子的妹妹。”沈何夕轻轻地说,“就像我是何勉韵的女儿一样,他们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妈妈,在过去十几年里没有人逼着我忘记您。”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是属于我的女儿。你明白么,小夕?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沈抱石他答应我了,你可以姓何,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儿,你跟那些厨子没有关系。这些年他们照顾你花的钱我都可以给他们,我都给他们。”
“……”在那些厨子里,有被你抛弃了十几年的儿子。
沈何夕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会为他的死亡瞬间苍老,虽然你现在把他归类于“那些厨子”。
但是无论她如何回忆当年失去哥哥后母亲痛苦的样子,她也无法彻底熄灭心中渐渐升起的怒火。
他被你抛弃了十几年,他双手粗糙,他面庞黝黑,他没有上过学,他从七岁起就注定当一辈子的厨子。
他被磨砺成了那样的他,我被打磨成了这样的我。
我们过去经历的十几年,都和您没有关系。
等等……什么叫做照顾我花的钱,从小到大我花的钱不一直是您给我的么?
“拿着,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不准跟你哥提,知道么?”四岁的沈何夕抱着新娃娃看着爷爷慢慢走开。
“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漂亮的粉色书包从天而降。
“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上高中的时候最全的复习资料。
……那些“你妈给你留的钱”到底是什么?
“小夕,忘了厨房吧,妈妈给你重新找一个没有厨房的公寓,旁边有这里最棒的餐馆,妈妈每个月多给你两百磅的生活费,好不好?”何勉韵的表情趋向温和,但是她的语气明明白白地告诉沈何夕,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沈何夕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妈妈已经进入了更年期,逻辑能力开始退化了。
重点从来不是在哪里,而是想不想。
如果是想做,就算是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那人也能拆房取木。
如果是不想做,就算是身处世上最华丽的厨房,那人也会视若无睹。
没有人能操控另一个人的心,当年的沈抱石不行,现在的何勉韵也不行。
沈何夕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年她不能拒绝是因为爷爷的一条命,现在的何勉韵对她不可能使出这样的威胁的。
因为爷爷的心里,沈家的传承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哥哥,再次可能有一丁一点的自己。
可是在妈妈的心里,比她沈何夕重要的太多了,因为在乎的多了,所以不可能决绝。
“妈妈,我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搬家的,对我来说厨艺只是让我能吃的更开心,有一点能和别人一起分享的快乐,对现在的我来说,厨房就是这样的,仅此而已。”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再强迫自己做出选择。
十七岁的女孩儿腰板笔直,她的手和她的脸一样白皙细嫩,她的手臂曲线像是最上等的象牙,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纤细和青涩。她的头永远是自信地昂着,她的脸上永远是不会被激怒的浅笑。
这样的沈何夕,并不像她的妈妈。
也不像她的父亲。
何勉韵说不出来自己的心中有怎样的感触,自己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慢慢长大了,似乎长成了一个自己并不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