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走至聚贤楼门前,见其中屋舍雅洁,院落明敞,庭中植有名卉香木,有清雅香气幽幽袭来,其中往来的宾客以文人雅士居多,刘娥遂对此处心生几分好感。
再朝内走,见一层堂中摆放有十余处茶席,后门朝内,庭中设有戏台,二层及三层皆有垂着竹帘的阁子面朝戏台,想来是供贵客所用的雅座。楼上楼下看客们错落而坐,几无空位。几名茶博士端着盛茶盏小食的托盘在席间穿梭,戏台上,一位垂着蝉鬓,约莫二十余岁的美人,正手按琵琶,在身边乐伎笛声伴奏下曼声唱道:“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澹烟如柳。垂翠幕,结同心,侍郎熏绣衾。”
唱罢上阕,那美人眼波盈盈,朝茶席中漫卷而过,粉面含春,巧笑倩兮,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众茶客一阵骚动,似乎都觉得她看的是自己,脸色潮红,难抑兴奋神情,纷纷喝彩。
笛声婉转,琵琶声声如珠坠玉盘,美人启口再唱,声音软糯,余音袅袅,听者莫不痴了。
刘娥走到一侧,专注地看着台上的美人,亦在心里随她吟唱。
一位茶博士走来,问她:“这位小娘子,可要稍歇片刻,上座听曲?”
刘娥摇摇头,含笑问他:“请问这里,还需要做事的人么?”
茶博士上下打量着她,少顷,才目示戏台上美人,道:“现今,惟张家娘子少一位女使。”
聚贤楼是京中较大的茶坊,席间演戏唱曲,请的皆是容色上佳、技艺超群的名伶。唱曲的美人张瑟瑟年纪不大,却早已名满京师,与聚贤楼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以自由身在茶坊驻唱,从茶坊所得中抽成。张瑟瑟做惯了名伶,架子越来越大,脾气也不甚好,将聚贤楼为她安排的女使,即婢女,骂走了好几个。店主担心她离开,也凡事顺着她,女使骂走一个,便再为她找一个。刘娥到来之时,恰巧张瑟瑟刚赶走了上一位女使。
茶博士带刘娥去见管理聚贤楼的胡掌柜。胡掌柜见刘娥眉目秀丽,谈吐大方,进退有度,心下便允了,只是念及张瑟瑟,遂命刘娥去见她,要张瑟瑟许可方能雇用刘娥。
刘娥静待张瑟瑟演唱完毕,才在茶博士带领下来到戏房。张瑟瑟正坐在妆台前卸妆,刘娥走过去,向她行礼:“刘娥见过张姐姐。张姐姐万福。”
张瑟瑟并未转身,冷眼从镜子里看看刘娥,继续卸头上首饰的动作:“你就是胡掌柜新找来的女使?”
刘娥称是,见张瑟瑟没有理她的意思,又道:“今日姐姐这首《更漏子》唱得好生动人,我从旁只听得几句,也快醉了,难怪聚贤楼每日宾客如云。”
张瑟瑟略一笑:“不错,你还能听出是《更漏子》,难不成也学过唱曲儿?”
刘娥道:“我在老家时,胡乱跟着乐伎学过一些。”
“哦?”张瑟瑟目光懒懒地左右审视自己镜中的容颜,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还做什么女使,怎么不在这里找个唱曲的活儿?”
刘娥浅笑道:“有姐姐珠玉在前,谁还敢在这儿唱曲呢,若上了台,还不叫人给轰下台去?”
张瑟瑟轻轻哼了一声,眼中有些笑意,这才转身,从头到足,扫视一番刘娥,然后道:“瞧你这小模样生得还算周正,嘴也甜,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