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炅听出他弦外之音,顿时沉下脸来,拍案呵斥:“大胆!”
赵元侃迅速在父亲面前跪下,伏首进言:“爹爹息怒,臣只说一句,望爹爹三思:四叔糊涂,有意犯上,理应严惩,但毕竟未成事实,而我大宋开国未久,契丹虎视眈眈,若这时大动干戈惩处四叔,朝野内外人心惶惶,高兴的岂不是四方蛮夷?”
赵炅缓缓起身,在赵元侃面前来回踱步,良久沉吟未语。保持着伏拜姿态的赵元侃想到父亲的目光如冰似剑,正在自己身上掠过,顿感脊背生寒,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赵炅终于站定,举目望向殿外,沉声唤:“继恩……”
话音未落,便见王继恩略显惊慌地匆匆赶来,跪下禀道:“官家,陈国夫人……殁了。”
垂首跪着的赵元侃见面前父亲的袍袖颤了一颤,他很想仰首探看父亲此刻的表情,然而终究不敢,只是继续低头沉默。须臾,听见赵炅开口,以冷静如寒潭之水的语调问王继恩:“楚王呢?”
王继恩道:“楚王很悲伤,此前杖击也伤得不轻。臣让人搀扶他在陈国夫人阁中厢房歇息,并请太医诊治。”
赵炅不再多言,径直往陈国夫人阁中去。赵元侃想了想,不问父亲意见便起身追赶,亦步亦趋地随他前往。
赵炅步入弥漫着哀泣之声的陈国夫人阁,默默在乳母床榻前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但觉这双曾给予幼年的自己无数温柔慰藉的手已渐趋冰凉,又见她瞳孔涣散,然而眼睑未闭,一双眼兀自空洞地望向上方,不由心下酸楚。默然枯坐片刻之后,他和言对已逝的乳母说:“我只罢去四郎开封府尹之职,让他出任西京留守,离开汴京。谋逆之罪,暂不追究。乳娘,你安心走吧。”
阁中陈国夫人的宫人闻言均下拜,叩谢官家恩德。赵元侃亦随之下拜,称:“爹爹圣明。”
赵炅冷眼看赵元侃,命道:“你去告诉你大哥这事,让他别再置气,打点精神,筹备与梁国公之女的婚事。”
刘娥身着中衣,被绑缚在襄王府中庭木架上,身上伤痕累累,尽是鞭笞的痕迹。晦暗的云端有雨点坠下,在地上击出大而圆的水痕,随之而来的风声也一阵紧似一阵。鞭笞她的小黄门垂下鞭子,抬头望望天,又看向廊庑下端坐着的刘夫人,请示道:“夫人,下雨了,是不是……”
“继续。”刘夫人冷面下令,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茶,从容啜了一口,把茶盏递回给侍女,再扫视周遭的人,“谁敢再对大王进谗言,让他做错事,今日的刘娥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噤声,均不敢言。
行刑的小黄门只好再度扬鞭,朝刘娥挥去。
这一鞭刺激之下刘娥抬起头来,然而咬牙绝不呼痛,只是睁眼怒视刘夫人。
刘夫人倨傲地问她:“你知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