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宝璐等的正是这句话,遂上前将与刘娥、龚美之间的过节说了一番,其间自是少不了添油加醋,描述刘娥如何与义兄蛮横闯入园中抢球,企图骗婚,此后街市相遇,又如何挟楚王之威,陵蔑于她。说到委屈伤心处,更以袖拭泪,最后径直伏在叶子肩头哽咽起来。
叶子搀着潘宝璐,心里暗暗钦佩,姑娘的眼泪说来就来,非常人能及。
楚国夫人听毕默不作声,众人则纷纷议论,道那刘娥委实不甚厚道。几位夫人更是拉着潘宝璐和潘夫人多加宽慰,又说堂堂国公之家,受此委屈而不计较,实乃宽宏大量。
言谈之间,有侍女过来禀报说筵席已备好,楚国夫人便率众人移步正堂。不多时,赵廷美带着刘娥与侍从入内,楚国夫人含笑迎候赵廷美入席。此时赵廷美已换下朝服,穿了一身藏青色云锦常服,衣袍之上绣着与楚国夫人褙子同样的蹙金花纹,只是飞凤换成了螭龙。
赵廷美虽常年习武,多次征战,但身上却并无杀伐戾气,倒有几分文人墨客的儒雅。夫妇二人站在一处,又有宾客恭维,说他们堪称天作之合。楚国夫人收获了许多明里暗里艳羡的目光,自觉面上有光,看向夫婿的双眼愈发含情。
开宴后,几名乐师舞姬入内,开始奏乐歌舞。堂中仙韶飘飘,席间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见楚国夫人兴致颇高,赵廷美也甚欣慰,端起酒杯:“这一杯,我敬夫人。”楚国夫人温柔一笑:“多谢夫君。”
两人各自饮尽杯中酒,刘娥趋身上前给秦王斟酒,脑后束住的长发有几缕滑落在右肩前,赵廷美恰巧扭过头来,二人之间几乎只隔了一尺的距离。刘娥忙颔首欠身退开,赵廷美笑了笑,不以为意。
楚国夫人用眼角瞥了一眼二人的情形,不由想起方才潘宝璐的一番话来。
那小姑娘说得哭哭啼啼的,虽听得出多少有些杜撰的成分,但事情大致终归是不假,刘娥大闹代国公宅在先,借楚王之势向潘宝璐示威于后。楚国夫人不由暗叹,这刘娥当初由元佐亲自送进府来,听了她的身世,自己还甚为同情,谁料想这女子原是这般有心机。
楚国夫人想着,又忍不住朝刘娥看去,见她虽穿着和其他侍女一样的衣服,但眉目如画,眼神清澈,神态不卑不亢,一颦一笑自有风范,莫说王府中的侍女,连这大厅内的一众世家千金,也大多被她比了下去。
看她这般紧跟在自己夫婿身后,一些异样的感觉如夏日悄然在身上停驻的蚊虫,一点点爬上楚国夫人心头。
坐在堂中侧席的赵元侃乳母刘夫人和旁边的潘夫人也在闲话,议论刘娥:“方才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她一直跟着大王进进出出,不知是何身份。你看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那神态倒更像主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丫头长得倒真是俊俏……”
襄王元侃与楚王元佐一样,皆为陇西郡夫人李氏所生。陇西郡夫人去世后,便一直是乳母刘夫人在照顾赵元侃起居,皇帝赵炅对她很是信任。元侃出阁外居,赵炅要求刘夫人严格管教元侃,元侃对乳母也十分恭敬,是以刘夫人地位颇高,众王公家眷也愿意与之结交。
旁边的潘宝璐听了刘夫人的话,黑着脸,愤愤地用手中银箸将盘中的一块羊肉戳来戳去:你这话自己揣肚子里捂着就好了,非要说出来让人不痛快么?
堂中仍是一片欢声笑语,楚国夫人收起心思,举杯向众女宾敬酒,心里惦记着赵廷美所嘱之事,眼光在几名世家女面上扫过,问了年纪,又笑着夸赞了几句。众人心知楚国夫人意图,几个年轻的姑娘红了脸,低下头,手指缠绕衣角,一派娇羞的模样。一旁的潘宝璐冷眼斜视,但觉这几人实则相貌平平,还如此扭捏作态,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却被旁边的刘夫人听了去。她本是个好热闹的,在宫中及襄王府多年,打交道的多是汴京城内的权贵,也知如何圆滑应对这些官宦千金,遂笑着搭言:“好些时日不见,代国公家小娘子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这仪态气度,一看就是将门虎女。”
潘夫人闻言叹道:“哎,刘夫人过奖了。这丫头淘气得很,我和她爹爹为了她的婚事实在是头疼。”
楚国夫人心里不喜潘宝璐,只是装着有些讶异向潘夫人看过来:“汴京城里这么多青年才俊,还怕挑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刘夫人急忙向潘夫人眨眼示意:“潘夫人还不赶紧求楚国夫人给小娘子张罗张罗。”
潘夫人起身向楚国夫人行礼:“是是,烦请楚国夫人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