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突然间歇性耳鸣,而后被诊断为神经性耳聋,然后,他的大伯将余真送回了孤儿院。
从此以后,余真和孤儿院里的其他残疾孩子一样,成了钉子户。
北越在雨夜里望着余真的背影,有些怔住。
原来余真跟他还是半吊子的亲戚。
次日,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忽然出现在北越家的小店门口,一直徘徊不走。
他从三楼下来接水,看到了她。
女孩换了一双看起来很大的旧球鞋,清瘦的脸上写着倔强。
“喂!我哥让我来跟你们说谢谢!”
然后,她僵硬地鞠了一个躬,头也不回地又跑了。
北越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她的鞋又要掉了,他想起自己床底下的秘密,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一般没有喊住她。
莫名其妙的,他不想把那只鞋还给她。
想来昨夜的那包板蓝根,是给这个嗓子有些沙哑的女生的。
从那之后,她的红影子像是一道光,在他寡淡无聊的停课的日子里劈出了一片蓝天。
他觉得挺公平的,这就像是一场交换,他的嘴角漾起一抹笑容,想起童话里的人鱼公主。
她会说话,真好。
北越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童话。
戒备还在继续进行中,新增病例无数,父亲每日给他量着体温,生怕他有一点不测。
因为交通的管制,各类车辆停运,物资变得极其紧缺。
老妈妈也熬不住了,带着最小的孩子在夜深时离开了月亮堂,院子里的孩子一觉起来之后,面面相觑。
父亲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在那个阴雨天的午后将一箱泡面送到了月亮堂。
北越非要跟去,他只好应允。
北越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潮湿的月亮堂。
它像是被洪水淹过一般,墙壁上有霉点,屋子里水汽浓重,发霉的木制品正在腐烂……
孩子们的脸上,写着饥饿和好奇。
红衣服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蹲在地上哄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个孩子只有一只手臂。
她抬起头的时候,杏仁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刺目的光芒,警惕得像一只小兽。
“谢谢。”她的每一句谢谢都很倔强,像是被逼无奈。
父亲找来热水瓶,给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泡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余真呢?”
女孩儿转过头来,像是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死咬住嘴唇:“他不在。”
尽管只有十岁,但她从电视上知道SARS的传染性很强,也知道余真病得很严重。
她每天将食物放在小屋子的门边,不让月亮堂所有的孩子靠近小屋子。
她今年十岁,已经是除了余真之外能管事的二把手,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
孤儿院的事还是引起了政府的重视,一群戴着口罩的人涌进这个院子,给孩子们量体温。
她就站在北越旁边,忽然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是你打的报告吧,我要是被隔离了,你也得陪我去。”
北越被她一瞪,忘了疼,只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跟她许一个诺。
结果余真被医院的人带走,而他们集体没事儿,只是这孤儿院不能用了,连日的阴雨令屋顶的瓦片坍塌,月亮堂成了危房。
她不肯让余真走,大哭着跟医生抗衡,说是余真要走她便也得一块走,誓死不要分离。
病得有些羸弱的少年朝她挥了挥手,不许她靠近,怕把病毒传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