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嗯了一声,“知道。”
温谨珩接着道,“在家,我只是大哥的奴仆而已。我是和下人一样的份例,登记在册的,下人,做的也是奴仆的事情。”
桑婉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你接着说。”
温谨珩脊背直挺,头却埋得很低,一点都看不到他的脸,“大哥大我三个月,入府后,我的所有物品就都是他的了。他记恨我占了他的嫡子之位十余年之久,入府后便要求我做他的小厮,父亲允了,我便是了。”
桑婉深呼几口气,忍着去给永平侯府砸了的冲动,“接着说。你大哥让你做什么了,桩桩件件地说!”
温谨珩恭谨地答,“阿初那时没有满月,没有奶娘,父亲下了令,我是不可以出门的,先前的积蓄很快花完了,在府中全靠别人接济,我才勉勉强强将阿初养活,因此她现在才如此体弱多病。我只好做大哥的小厮,才能获得银钱。”
他回忆了一下,“父亲将大哥塞给了我的老师,他会将我拴在桌旁跪着给他写策论。”
桑婉忍不住了,“拴你?哪?”
温谨珩垂头答,“脖子。”
桑婉一挥手,他身上的铁链全没了,叹了口气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谨珩突然抬头笑了,“姐姐与他自然不同,已经对我很好了啊。”
桑婉心堵的难受,“我只是怕你跑而已,而且...”
温谨珩很快道,“而且我还可以在屋子里随便动呢,无妨,在姐姐这里,是我近年来活的最滋润的一阵子了。”
桑婉嗓音哽咽,“一直如此吗?”
温谨珩接着答,“并不是,是一开始为了羞辱我,从少爷变小厮。”
“你做了他让你做的所有事?”
“嗯。”温谨珩扬眉,“不做妹妹会死,弟弟也小。”
“具体都什么事我听听。”
温谨珩侧着头回忆,“铺床,擦地,给他端着水盆洗漱,给他穿鞋,研磨,布菜等等。”
“他学骑马,我做马奴,学射箭,我当靶子,学乐器,他那个古琴以前是我的。”
“虽然说我明面上不能出门,但其实大哥出门就会带我出门。他乘马车,就会将我绑好堵嘴塞进马车夹层,譬如他去听学,马车回府,我也仍是在的,连夹层的钥匙他都随身携带,并且只有他有,因此也无人放我出来。”
“如果遇到什么和我以前认识的人交谈的场合,大哥会命人将我带出来,塞进一个不大不小刚好能装下我的箱子里,挖了洞,由人提着让我听。骑马也是一样的,他会与人介绍,旁边这个系在鞍上的蒙头之人,是他的恶仆,需要管教。”
桑婉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岂有此理!”
温谨珩缩了一下,“那我还说嘛?”
“说!”
温谨珩接着道,“大哥性格多变,我事事都顺着他来,也经常不会有钱。打我,那常有的事,如果他打开心了,会给钱的。随着阿序越长越大,大哥要他也去做小厮,后来他院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做了,没有我不做的事情了。”
桑婉嗓音哑极了,“那他扣你的钱,你怎么养弟弟妹妹。”
“府中只大哥一人是嫡子,但其实他只折磨我。有些弟弟是可以上学的,他们的课业基本都是由我来写的。我会模仿笔迹,包括府中下人谁要写家书,总之写字的事情基本都是由我来干。”
“不是,你什么时候干这些啊。”
温谨珩垂头道,“他要我守夜的,在夜里做,或早起做。”
桑婉默了默,怪不得他起这么早。
温谨珩又道,“尽管我为阿序揽了许多,但是他仍是给他派了不少活。比如扫马厩这种,阿序要打扫他的那辆马车,就是我在夹层的时候。阿序被派了这活的时候我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在夹层里出不去,白天都是在睡觉的。猛然有一天我听到了阿序的声音,才发现这个事情,他也知道了,但是我跟他说不了话,他就给我背我让他学的功课。”
“大哥在外面住的话,我就得在马车里过夜了。所以我说不是每天都有饭吃的,大哥不回家的话,钥匙他带走了,我出不去的。第一次晚上没回去,阿序急得团团转,将所有偷偷接济我们的人求了个遍,都没办法,然后我把我的嘴弄开了,跟他说回去照顾好阿初,他哭哭啼啼地走了。”
温谨珩说到这儿笑了。
桑婉缓缓开口,“你先前说的所有事,你以后都不用做了。”
温谨珩嘴唇动着,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姐姐是为了,我?”
桑婉被逗笑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这么好为什么不能为了你。”
温谨珩又垂下了头,说的结结巴巴,“我...我...做奴仆都习惯了,我,早就没有好了。”
桑婉淡笑不语。
这样的境遇还为她说话。
为何不好。
温谨珩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仍旧磕磕巴巴的,“那姐姐有夫君吗?”
桑婉突然就想逗他。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温谨珩头垂得很低,绞着衣袖,想了想这个问题,规矩地答,“姐姐方才说为了我,我先前有说过,姐姐帮我救出阿初和阿序,任何事情我都愿意的。对于我自己,我也是愿意的。”
桑婉笑道,“你都没见过我,就把自己卖了?万一我是个丑八怪呢,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温谨珩想了想,“这也不是卖自己,是愿意。不论容貌,都是一个愿意,并不亏,我...”他垂下了头,又是这标准的下人回话姿势,桑婉真是恨透了,他小声道,“我,许久未曾听过有人说我好了,我一个奴仆而已,根本配不上姐姐,属我高攀。况且姐姐是第一个亲过我的人,我,愿意的。”
“温谨珩你给我站起来!”
温谨珩以为他哪里说错了,腾的一下站到旁边,站得笔直仍垂着头,小心翼翼道,“我胆大妄为,说错话了。”
桑婉慢慢开口,“你不是个奴仆了,我既把你绑来,京城那个给大哥当奴仆的温谨珩就死了,你现在只是温谨珩。从今往后,跪,行礼,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温谨珩眨眨眼睛,似乎是不解,但还是乖巧地道,“好的。”
桑婉接着道,“你就是很好,为何妄自菲薄?”
温谨珩嗫嚅着,“我...我...”
桑婉笑了,“好了,你很好,别瞎想了。”
他见桑婉一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姐姐若有夫君,我就在此地,与外界无通信无联络,甚至不知此处方位。那如果姐姐不准备让我做夫君,我也如第一种情况一样,心甘情愿在这个房间过一辈子,一步都不会出,我说到做到的。”
“若姐姐没有夫君,又准备让我当姐姐的夫君的话,娶姐姐,我可以赚钱的,嫁,我也是可以的。”
桑婉怂了,她撂下一句,“我去看你弟弟妹妹了。”
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