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挺可怜的一个人。”何晓叹口气,“我要不是手里就这点儿钱,我愿意多给一些。”
“可以啦。你这样很高尚了,换成别人,谁还会还呀!天不知地不晓的,两万块买啥不好呀?”
何晓笑了笑,没有言语。她眼前浮现出冷梅杂乱的头发、略带痴呆的眼神和布满沧桑的脸。
“你说你老家就是前面那个村子,你不回家看看吗?”驶出村口时叶立生问。
“不了。你开这么好的车,村里人会说我傍了大款。”
“傍大款咋啦?有本事他也傍去呀!他们以为大款都是睁眼瞎呢。”
“你是说,我是花瓶喽?”
“你这啥逻辑!……对,你是花瓶,新时代的老古董,国宝!”
“你就不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吗?”
“孔子说‘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所以,花瓶碎了,只能怪主人啊。”
“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何晓瞥了一眼叶立生,“你还挺能之乎者也的呢。”
“谬赞谬赞,普通本科而已。我原来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哪知道去外面走了一圈,老实了。眼下的中国,本科生找不到工作的烂大街。我老爸把二级代理做得这么好,我可以轻易接班,干嘛还要历尽艰难险阻,去找啃不动的硬骨头来啃?接下我爸的挑子,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呢。”
“确实如此,你这就叫活明白了。”
“我呀,”叶立生放起了音乐,呲牙一笑,“我现在不缺事业,就缺你这样的一位伴侣了。”
何晓就势见缝插针:“把我妹妹追到手不就行了?”
叶立生贫嘴:“其实呀,大款和你在一起,应该叫大款傍你,因为和你在一起,有和明星在一起的感觉。古人说‘千金难买一笑’,意思就是想傍还傍不上呢。”
何晓白了叶立生一眼:“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贫的。”
“男人的贫都是女人激发的。书上不是有写吗——女人是医男人的药。”
“我看书上说,女人喜欢的男人大致是两种,一种是长得帅的,另一种是有幽默感的,你作为男人,怎么看?”何晓扭动音乐旋钮,把音量放低了一些。
“有道理。女人是听觉动物,喜欢被哄的感觉。男人如果是钢铁直男,大都不讨好……那,我在想,你妹妹那个读法学的男朋友会不会是个古板的人?”
“哟,对我妹妹有兴趣了吧?她男朋友我只见过一面,也不算古板。怎么,你觉得搞法律的都没情调?”
“可能是种偏见吧。”叶立生说完,在中控台屏幕点了几下,车内响起了男女对唱,是英文歌,听起来缠缠绵绵的。何晓不熟悉英文歌,倒也听得挺有滋味。
“听过吗?”叶立生侧过身问,把音量调大了一些。
“有点儿熟,不过不知道名字。”
“这首歌叫《无尽的爱》,是英文经典名曲。”叶立生侃侃而谈,“这是美国同名电影的主题曲,由莱昂纳尔·里奇和戴安娜·罗斯合唱,也有说是由莱昂纳尔·里奇和玛丽亚·凯莉合唱,两个版本都不错。电影讲的是两个孩子懵懂初恋的故事。”
“我早就看出来你有文艺的一面,和我妹一样。”
“你也有呀,不过你把自己封闭得死死的……其实,你的仪表怎么看怎么文艺。”
“哼!我就是个土包子,哪里配得上你!我妹才是你的理想对象吧?”何晓的脸冷起来,语气也冷冰冰,让叶立生一时摸不着头脑。
叶立生关小了音量,扭头小心地询问道:“你是咋了?没头没脑地就恼了?”
“谁恼了?我就是不爱听英文歌而已。”何晓把头扭向窗外。路边的大叶杨刷刷向后倒下去,树干上刷的石灰让她想到电影上的陵园,一排排的墓碑矗立着,而此刻被风刮倒了,倒在乱石中,倒在荒草堆里。
是的,她何曾文艺过、潇洒过。从小到大,别人拥有的温馨、浪漫、骄纵和尊贵,都是她的身外之物。她和妹妹在学校里一直是“穷孩子”,终于穷到她高二就不得不辍学,打工给母亲治病。
幸而她和妹妹偏偏生得好,纵然穷,却很赢得一些目光。不过,那目光仅限于欣赏,甚且掺杂着嫉妒,并不能带来开心和实际的好处。
在别人眼里,她该有一颗傲娇的心。但她深深知道,貌美的母亲嫁给曾经家底厚实的父亲后过得如何。女人貌美不是罪,若拿貌美当筹码,就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