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房冲出来的诗素紧紧拽住了苏旭:“奶奶别急!那是大人的私房钱!”
苏旭怒火更盛:“她还偷存私房银子!”
柳溶月吓得口不择言:“我……我听赵县丞说……男人手里不能没点儿银子……”
听见内院儿大乱,匆匆赶来劝架的苗太太闻听此言扭头就上厨房找棍子去了。
跟脚儿赶来的王话痨听到这里,连忙拽着柳溶月后退:“大人,说不清了,小杖受大杖走。要不咱先跑为敬吧!”
柳溶月越想越生气,她在王话痨怀里打挺挣扎:“梅娘!做人讲道理!大人我挣俩钱儿容易吗?合着齐肃心眼儿好,就我心眼儿坏!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眼看着奶奶就要饶我不过!赵县丞也要陪着挨打!我们招你惹你了?!”
梅娘捂脸痛哭之余,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错伤了人,于是更添愧悔,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握得更紧:“总之我是不祥之人……”
齐肃哭着给梅娘跪了下来:“妹妹,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些年日日夜夜、拼死拼活地当猎户、打老虎,就想攒钱给你赎身!这十年你受苦我也受苦!这么说吧!你不嫌弃我身上的老虎爪子印儿,我怎么能嫌弃你让人欺负过?”
梅娘含泪嗫嚅:“可是我爹妈都嫌我脏……”
苏旭细看梅娘脚下的新鞋,眼睛里都要飞出刀了。
可苏旭多有韬略啊!他想既然难免发火,不如斩草除根。
于是他脱口就啐:“呸!梅娘!别听你爹妈的!他们吃卖你那三十斤小米儿不嫌脏!把亲生女儿推入火坑苟活灾年不嫌脏!亲闺女自己挣扎回家他们嫌脏了?我看他们才脏!他们就是脏心烂肺!梅娘!你但凡还有点儿志气,就把我们家鞋脱给我,跟过往一刀两断。然后跟齐肃拜堂成亲,当他家正头娘子气死你那混账爹娘!”
看梅娘给骂得发呆,诗素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劝解:“梅娘啊,奶奶是皇上钦封的诰命夫人。诰命做主,将你许配齐肃,也算一番荣耀体面。哪个还敢说你个‘不’字?”她悄悄趴在梅娘耳边嘀咕:“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你肯离了这个家,不再惹奶奶闹心吃醋。你还愁讹不着那冤种给你出花红嫁妆?到时候吹吹打打把你嫁入齐家当大娘子,你不就苦尽甘来了吗?好日子就在前面,你还寻的哪门子死啊?”
看梅娘还在愣怔,柳溶月劈手夺下她手中匕首:“媚娘!咱俩无冤无仇。你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儿?”
王话痨苦口婆心:“你更不能死在齐肃家啊!人家赢三间瓦房容易么?”
举着棍子从厨房奔出来的苗太太眼见此情此景,立刻热心肠起又要操持:“上哪儿也不能死!依着我说赶早不赶晚,给梅娘姑娘办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准姑娘这亲成得又风光又体面!梅娘,今日有官家老爷给你做三媒六证,我劝你就坡下驴,点头了吧!”
那天宛平女眷苦劝,齐肃哥哥真心,县令大人翻脸,本家太太轰人。
梅娘本来羞见萧郎,死志不坚。
既然大伙儿齐心合力给她搭了这样舒坦的梯子,她如何不拾级而下?
梅娘含泪含羞,当即翻身给大伙儿下跪磕头:“我听大人、奶奶和苗太太为我做主就是……”
事已至此,一天的云彩满散。
三日之后,良辰吉时,梅娘在苗太太的一力操持之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与齐肃拜堂成亲。
有情人得偿心愿,宛平县花好月圆。
苏旭既肯给梅娘做主,自然强忍心痛又搭了花红嫁妆给她,从此以梅娘的娘家人自居。
梅娘与齐肃无比感动,对天指日,这辈子忠于大人、夫人,当牛做马也是情愿。
回门那日,梅娘摒退左右,“噗通”给苏旭下跪,含愧含泪地开始忏悔:“奶奶对我恩重如山。这些话我不敢瞒您。奶奶,我其实是秦王爷爷派到您府里的坐探!这些日子,我很是说了些府中细情给他,我……我对不住奶奶和大人!我漏了府里的底了!”
苏旭不由大骇:“你都说什么了?!”
媚娘垂头嗫嚅:“我说……我说咱们家是真穷不是装穷……”
皇宫清凉殿
小阁之内,宝祐帝细细听着秦王府坐探的回报,不由心中大骇:“苏探花家竟这么穷么?”
下跪在秦王府当差的太监点头如同捣蒜:“回陛下的话。丁点儿不错!秦王埋伏在苏相公身边的奸细说了,确实是穷。数九寒天苏探花买不起被,苏夫人自己钻入被套想给丈夫省些棉花;为让大伙儿少吃粮食,他家的饼子都烙成屁股的形状;他家……他家的碟子都给让诰命夫人端回屋里去舔菜汤儿了……”
宝祐帝细思之下不由恶心:“这也太抠了吧?!那坐探还说什么了?”
太监用力摇头:“回陛下,再说不出什么了!宛平发水,苏大人还要赈济小民。因为家里亏空太大,苏大人养不起这坐探,已将她嫁到衙役家省粮食了……”
宝祐帝心中感动,口中喃喃:“这官太也清了!不意朕竟看错了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