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忙了几个时辰,就有二十多斤雪白面饼做好,媚娘含着热泪,珍而重之地逐个给饼子上压了树叶印子。留守在衙门的几个差役一声吆喝,冒着大雨将封好的饼子送上了大堤。
能干的都干了,心里也踏实了。
眼望着外面天色渐明,瓢泼大雨仿佛渐渐有些收势,一众女子……外加苏旭,齐齐对天合十,祝祷宛平平安。
许是苏旭领着大伙儿祈祷成功,许是狂风暴雨终有尽时,不到正午时分天色已近放晴。
又过了一会儿,县衙门口人声鼎沸,苏旭恍惚听到吴班头亢声高喊:“大人回来了!”
还没等苏旭他们到二门去接大人,大伙儿见一个举着烧饼的男子直眉瞪眼闯了进来!
那人正是浑身湿透的齐肃!
说也奇怪,屋里这么多女子,齐肃一眼就瞧见了媚娘。
他就那么怔怔地瞧着她、瞧着她,忽然发出一声含泪嘶吼:“梅娘!真的是你吗?!”
脸色苍白的媚娘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差点儿瘫软在地:“天爷啊……我的哥哥!”
这二人抱头痛哭,哭声直干云霄!
眼见这俩人历经坎坷终于破镜重圆,在场女子唏嘘之余,齐声念佛赞叹。
苏旭瞩目良久,长叹口气:“唉……成全了这么多回,也就这次,最让我心里高兴!”
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边儿冒出个湿漉漉的家伙:“嗯。你把我的侍妾成全给别人,当然心里痛快。一出一进,你当我傻?”
苏旭扭头一看,竟是浑身滴水的柳溶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
他顿时惊喜:“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天一宿在堤上……你没事儿吧?!”
柳溶月晃里晃荡地把下巴搁在了苏旭肩膀儿上,她说话都拉了长声儿:“羲和……别提了……人家累坏了……”
苏旭揪着柳溶月脖领子将她薅了起来:“决口堵住了?”
柳大人陡然双目生光:“当然堵住了!羲和!我会修堤了你敢信吗?我在大堤上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宿啊!我扛麻包去了!我可能干呢!这身子真好使!我如今才知道,身高腿长有力气是这么有用的好事儿!可叹我前半辈子都让他们骗了!什么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真要长这样儿,但凡有点儿事儿别说帮忙,跑你都跑不动!羲和!你可别上了他们的瞎当,你得平常多吃点儿,没事儿再出去溜达溜达!我觉得你现在替我觉悟还不算晚!”
柳溶月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开心,眼见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引人侧目。
苏旭一把捂住了柳溶月的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大人累了!回屋去咱们换身儿衣服慢慢儿说……”
眼见夫人急匆匆地拽了大人回房,齐肃和梅娘相拥相抱又哭又笑,也是在大堤上忙活了一宿,也是浑身湿得跟落汤鸡似的王话痨看看光杆儿一个人儿的自己,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他有些没落地从怀里掏出来个湿漉漉的烧饼,满屋子踅摸着想找块咸菜。
正这么个当儿,王话痨忽然觉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儿。他扭头一看,却是从来不给自己好脸儿的诗素,递过来一碗热腾腾的银丝面……
诗素满脸关切:“话痨哥,这一天一宿你辛苦了。趁热吃点儿东西,赶紧回去歇着吧。湿衣服换下来搁门边儿就行,待会儿我拿去给你洗。”
察觉自己也有人关心,王话痨登时满脸感动:“诗素妹妹!多谢你了。”
诗素笑道:“看出来你累了,话都少了许多。”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见王话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已经开始滔滔不绝:“我的诗素姑娘喂!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可太险了!大堤决口这么宽!那水嘿,哗哗的往里灌啊!谁看了不眼晕啊?咱大人晕得快坐地上了!这话我就跟你说,大人他开始也不敢往前儿凑,远远儿站着小脸儿煞白!谁能想到啊!大人眼看着远处一座民房让洪水顷刻淹到窗户根儿,那些村民,哎哟喂,我跟你说,大人孩子冒雨在房顶儿坐着嚎。咱大人也急眼了。你猜怎么着?人家袖子一卷就奔着麻包冲过去了!这一冲可不要紧,你想堂尊大人如此身先士卒,旁边儿的官吏、乡绅还好意思站着看吗?那还不大伙儿一块儿上啊?本地耆宿都看傻了,说活了这么多年,一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水,二是没见过这么猛的官儿!哎哟,给老头儿崇敬的嘿,要不是我搀得快,他就跟堤上给咱大人跪了!哎?你上哪儿去?你听我说完啊!还有我!我也可威风呢!”
精疲力竭的诗素让王话痨这番如决堤洪水一般的闲话轰得眼晕耳鸣。
她翻老大白眼,随手将个新出炉的烧饼直直塞入王话痨口中:“吃都堵不上你那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