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郁庭之的动作倏地停住:“有些凉,你适应一下。”

“没事,”孟迟说,“你画吧。”

郁庭之没说话,但很快孟迟就感觉到画笔再次与他皮肤接触,微凉的刺激从肩头开始往下延伸。

因为郁庭之用的是扇形刷,所以除了颜料本身的黏腻的触感以外,还有刷子刮过的瘙痒。

孟迟有个小弱点,那就是怕痒。好在颜料够冰,中和掉了痒意,缓和了那份若有似无的煎熬。

在人体上画画和在画纸上画画的区别很大,无论是颜料的显色程度,还是人体本身就具有的明暗关系,都会影响最终的视觉呈现。所以这非常考验画师的观察力和对颜色、明暗的掌控能力。

显然郁庭之是个出色的画师。他甚至都没有在孟迟身上先进行试色,而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落笔。沾满颜料的扇形笔一气呵成地从肩至腰拉出一条蜿蜒线条,确定范围之后便开始大面积铺色。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笔刷在皮肤上扫动时的细微动静。适应了颜料在皮肤上堆积的触感,孟迟也逐渐放松下来,眼前的白布看久了无趣,他便四下打量着这屋子里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从室内摆放的摄影器材开始,逐渐欣赏到院子里的春色。

这张沙发摆放的位置很巧妙,正好可以通过落地窗看到花园里的情形,满园的春色在阳光下逐渐闪耀。

这时候孟迟才知道,方才进门瞧见的花园风景只是冰山一角,通过落地窗看到的后花园才是别有洞天。

不仅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树,还有大片的颜色各异的郁金香,红的,橙的,黄的,像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在阳光下,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涌动成一片花海。

欣赏了片刻的春色,孟迟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展露出的画上,白布被他占用之后,先前被遮挡的画作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大多是风景画,离他最近的那幅画,画的就是海棠树和郁金香。画作的笔触,画风,孟迟看不出门道,但看得出这是一幅写意的画作。那些花朵明明就只是几点颜色堆积,却生动地表现了花朵的生命力,他似乎能感受到花朵在风中轻颤,就像方才看到的院中景象一样。

“那是你画的吗?”孟迟忽然问。

郁庭之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嗯了一声。

“你经常在这里画画?”孟迟又问。

“不,偶尔会来。”郁庭之说,“那幅画是去年画的,我妈说她想看看园子里的郁金香,我就画了。”

孟迟疑惑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拍给她看?”

郁庭之手上动作停了一秒,抬眸看向那幅画,沉默着没有回答。

孟迟察觉到他的沉默,一下子想歪了,以为郁庭之的母亲不在,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触到了郁庭之的伤心事。

“抱歉,”孟迟轻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嗯?”郁庭之问,“什么不是有意的?”

孟迟在心里嘶了一声,心说郁庭之这到底是有事儿没事儿,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不是最优解吗?怎么情商还忽高忽低了呢?

孟迟沉默的这几秒钟,郁庭之已经通过他脸上的表情琢磨出了他的想法,他忽然低笑一声:“你误会了,我妈她还活得好好的。”

闻言孟迟嘴唇微张,愣了一瞬又闭上了嘴。

太尴尬。

“她在国外,很少回来。”顿了顿,郁庭之又说,“其实不管是拍的,还是画的,她都不是很在意。我画,只是我想画。”

孟迟沉默地听着,视线又开始乱飘,从那幅画上移到了一架补光灯上。

灯没开,阳光打在上面,正好将它表面的玻璃照得宛如镜面,里面清晰地映着孟迟背后,他看不到的情形。

郁庭之单腿屈膝跪地,一手拿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低眉敛目地专心作画。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反光,所以孟迟看不清郁庭之的眼睛,但赤裸的后背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随着画笔移动,留下痕迹。

孟迟虽然觉得郁庭之说的话有些奇怪,但也感觉到他们母子关系应该不是很亲密,所以没有妄自开口安慰,生怕自己又会错了意,只能说了一句:“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