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卖菜卖粮的农户,自然无可无不可的,乐得被抢,乐得水涨船高收益更多。但真正拱火的两家,却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炙烤,谁也轻易下不来,最后必然是烤焦了的结局,但大家却乐此不疲。
这本是一股歪风邪气,是在特殊时间特殊期情况下的特殊产物,现在却俨然成了一种斗法手段,愈演愈烈,最后,上升到政治斗争的范畴。
什么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就已经不再是小事情。
开始,马岱作为始作俑者,还曾经沾沾自喜,为自己引领了一代风尚而自豪。
但随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涉入其中的豪族大姓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有些,已经是他这个新晋侯爷招惹不起的了。
每天早上,城门口的斗殴事件照常上演,但现在已经不是豪奴与菜农之间斗殴,而是平时本就不对付的豪门之间的斗殴了。
而且大家都做足了准备,硬家伙没有,刀枪这些是不可能出现的,夺人性命也是不敢的,但流血伤人,却是每日都在上演。
而且,这些豪奴之间出现了难得的默契:一是绝不报官,无论吃多大的亏都不上报官家,今天吃了亏,明天后天想办法找补回来便是,一旦上报到官府衙门,其实就是主动认怂了,人家丢不起那个人。
二是绝不扩大,一般就三五个人,对等厮杀,手里绝不拿家伙,尤其是不能拿硬家伙,就在拳脚上见功夫。
如此一来,鼻青脸肿是常态,手断脚残算意外,一旦到了某一阶段,双方当即终止,互相咒骂几句,扛起货物就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种的,明天再来。
另外一条,属于潜规则——祸不及家人。至少在目前,祸不及家人。
豪门恩怨,在成都,由来已久。
当初荆州帮挟泰山以超北海之势而来,益州土著们没办法,但小动作也没少做。到现在,很多动作还在延续,比如豢养私兵,比如私通南蛮东僚西羌作乱,比如抢占土地,比如吞噬流民为奴等。
而荆州帮也从来没给益州土著们好脸色。
刘备入驻益州牧府,第一件事情便是分赃,直接将刘璋父子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府库搬了个底儿朝天,然后,再发行“直百钱”,将手直接伸进益州土著们的口袋里,将自己府库又塞了一个满满当当。
政治上,荆州帮更是赚得盆满钵满,益州土著们气得只能翻白眼儿,实权位置一个没有,有的只不过是一些看着醒目听着悦耳但实际上一文不值的玩意儿。
但他们也顶多不过在家里扎小人儿,泄泄愤,还能怎地!
刘备在世,自是不必说了,玩弄这些土著们驾轻就熟,要知道他老人家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在和豪族们斗智斗勇中成长起来的。
分化一批,拉拢一批,打击一批,三下两下,土著们顿时做鸟兽散。
诸葛亮时期,相对好一点,帮派斗争缓和了那么一点点。蜀汉政权对土著们的态度有了转变,这个转变,可以说是诸葛亮的不得不为之,也可以说与土著们自己的努力争取分不开的。
经历夷陵之战之后,荆州帮日渐凋零,东州帮灰飞烟灭,你再不和益州帮搞好关系,你想咋样?还想不想在巴山蜀水中混了?
而益州帮土著们也着实争气,人家不来明的来暗的,除了拼命发展经济之外,就是在周围不停整事儿,蜀汉境内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不是僚人作乱,就是羌人搞事儿,青白蛮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蛮王们一个个却脑满肠肥走路带喘的,各种蛮族纷争,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牵扯了大量的军事政治资源。
诸葛亮对于豪族的打击,看似力度迅猛,效果呢,其实了了。
他真正能做的就一件——“公平”。
只要是法律许可的,你只管去搞;只要是法律不允许的,绝对禁止。但是,豪族肆意膨胀,庄园经济更是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个庄园便是一个小小的王国一般,堡垒森然,面目可憎,诸葛亮又能如何?
人家人多势众,人家银钱多多,多盖了几间房而已,你蜀汉政府莫非连这个也要管?
益州帮们做得过分的事情,可不是一点两点。
其中代表人物们和曹魏那边高层的通信联姻,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曹魏那边的信息,当然,是好的信息,对他们有利的信息,在益州土著们之间家喻户晓,往往一封信来,会在这些豪族之间辗转几个月,都不得消停。
譬如司马懿、陈群等人的亲笔信,更会被视若珍宝,可以传世。
现在,诸葛亮去世了,上来一个老好人蒋琬,益州帮的气焰有意无意中,就已经嚣张到每天不整点事儿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程度。
城门口这些豪奴争斗,不过是给蒋琬等人上点眼药罢了,在人家豪门的眼中,这算什么!
屁都不算!
蒋琬费祎们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他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