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杨仪府上,魏延的心情非常沉重。
是他将朝廷来人挡在杨府之外,但也仅仅是挡一个白天而已,有什么作用!
他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去庇佑杨仪如何,能做的,只是自己进府,给将死的杨仪一个解释,还他一份尊严,而已。
至于公道,什么叫公道?
这世上可有真正意义上的公道么?
他知道杨仪不会再活下去了,他也知道自己开口劝说,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杨仪一直就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吧,这个时候,死,对于杨仪来说,该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与其折磨,不如解脱。
他魏延当初被沈腾点透之时,不一样感觉人生无趣、政治无情到了极点么?当时的他,又何尝不想一死了之?
只不过,他遇到了那神奇小子,硬生生地将他从诸葛亮的连环计中生拉硬扯出来罢了。而杨仪,却一直活在那个连环套中,迟迟没有醒悟。
所有人都醒悟了,包括皇帝刘禅,包括他魏延,包括那马岱,包括蒋琬费祎等,而唯有杨仪,一个人被套得牢牢的,一刻也没有放松。
所以,杨仪活成了一个笑话。
并不是故意,但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杨仪的感受,以至于将他逼到了死路之上——说起来,他们都是刽子手。
与其被人当做笑话,不如自己了断,也许,他的死,能给世人一个警示呢。
警示,也是人生价值的一种。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杨威公,这辈子没白活。”
由此,魏延正式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再回到成都了。
“与其做一个死里逃生的侯爷,不如做一个死去活来的魏延,天地之大,任我逍遥,老夫去也——”
彻底做了这个决定的魏延,再看这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爽朗,透亮。
本来,秋季就是最美的季节。
抬眼望,满目苍翠金黄,层林尽染,有鸟雀划过天空,便是一道惬意的弧线,迅即无比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魏延不由得心情大畅,喝一句:“天凉好个秋!”
但因为这家伙乱七八糟的语音作祟,听在别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天凉好个球!”
成都。
皇城。
议殿。
刘禅的书案上,放着一封表章。
刘禅已经看了三遍了,却还想再看一遍。
看完第四遍后,刘禅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在大殿里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皇后张氏端着一碗绿豆粥进来,刘禅都没有发觉。直到张皇后轻轻叫了一声“陛下——”,刘禅才幡然醒悟过来。
“陛下痴痴念念,所为何来?南中大捷,朝野上下一片沸腾,贼酋首级不日便要抵达成都,陛下该开心才是啊。”
“南郑侯……走了。”刘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张皇后一时没有回过味来:“谁?谁走了?”
“南郑侯。”
“南郑侯?南郑侯不是……?”张皇后忽然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巴。感情到现在,皇后张氏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个,刘禅倒是没有想到。
刘禅不是刻意隐瞒皇后,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即便当初曾经授意皇后派出大长秋李公公去魏氏府上探望,却没有告诉她,魏延的真实去向。
刘禅走过去,将张皇后捂在嘴巴上面的那只手拿下来,拉着她,坐了下来,道:“朕也就不瞒你了,南郑侯没有死在北边,而是悄然去了南中,南中大捷,都有老侯爷好大的一份功劳呢。”
张皇后依然沉浸在惊讶之中,没有醒悟过来:“那么说,关于南郑侯的一切,都是陛下您做的……做的局?”
刘禅颇有些得意洋洋的神情,点头,道:“包括南中,嘿嘿,朕这一个局,还可以吧。”
张皇后挣扎起身,向刘禅深鞠一躬,道:“陛下英明神武,妾身为大汉贺!”
刘禅却不好意思地笑了,道:“皇后,其实也不全是朕在做局,南中的那几个将军,才是始作俑者。然后,南郑侯又去到南中,将局做得更大一些,这才有了南中大捷。不过,整个事件中,朕,一直亲自操纵着,没有假旁人之手。说不得,现在大将军和大司马都还怪着朕呢!”
刘禅一边说着愧疚的话,一边得意洋洋,兴高采烈。
张皇后也着实为陛下高兴,便道:“怪陛下什么?莫非陛下无能,才是我大汉的福分么?”
刘禅连忙摆手道:“言重了,皇后你言重了。事出有因,确实是朕瞒住了他们。”
张皇后笑眯眯地问:“陛下,是不是特别的那个,就是那个……你懂得。”
“哈哈哈……”
二人自小本就是亲如兄妹的关系,又成为夫妻,所以,有时候,便也有些打趣的话语出现,毫不奇怪。
刘禅爽朗地一笑,道:“爽!就是爽!一举荡平南中,铲除后患,甚至将南中200豪酋全部带来成都,进行那个,那个什么思想改造,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倒是甚合朕的心意!”
“那,您刚才说南郑侯走了,是什么意思?莫非老侯爷折在了南中?”
“啊哈哈哈……皇后你想岔了。这个走,不是你想的那个走。”刘禅越想越觉得可乐。他独自笑了好一阵,才对皇后说道:“老侯爷被相父临终前算计了他一番,受了些打击。然后,在南中,据老侯爷自己说的,感触颇深,想就此隐居下来,过几天松快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