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将蒋琬和费祎拖了起来,赐座,二人却只是将半个屁股放在凳子上,蒋琬依然泪流不止,费祎却是怅然若失。
刘禅不得不先开口,道:“公琰、文伟,这都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不是还有朕的嘛。”
刘禅强做镇定。
费祎看蒋琬实在是难以开口,便道:“陛下,南中,出事了,出大事了!”
刘禅听说“南中”二字,反倒是内心里有了底气,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南中。文伟,你倒是说说看,南中,能出什么大事情?”
蒋琬终于倒过了那一口气,急急地道:“陛下,国贼魏延的儿子带着魏延的亲信护卫到了南中,与牂牁豪帅刘胄勾连,一举拿下庲降都督府平夷城,马忠等将军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刘禅倒是吃了一惊,心下暗道:“他们,已经折腾出如此大动静了?”
蒋琬看刘禅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无一丝忧虑,连忙追加说道:“陛下,还不止于此——魏氏子在平夷城举旗,号召蛮夷豪酋汇聚平夷城,召开南中谋国大会啊,陛下!”
蒋琬话说完了,二人便违制地盯着刘禅的脸。
他们希望看到刘禅勃然大怒,然后将他们二人斥责一顿,然后,他们就将会把调兵计划和盘托出,然后,陛下亲自批准,蒋琬甚至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南中,重演诸葛孔明当年故事。
但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刘禅只是皱紧眉头,陷入沉思中。
二人不敢打搅陛下深思,只好强作镇定地等待。
刘禅脸上一阵喜一阵忧,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二人不想听,但在这大半夜里,夜深人静,刘禅的声音高高低低的,总有些会传入他们二人的耳朵里。
“……不会吧……如此神速……魏氏子?魏六……怎么可能……马岱将军干什么吃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庲降都督府……平夷城……马忠将军……南郑侯……一网打尽……鱼死网破……”
刘禅神神叨叨地念了好久的经,断断续续地话语,总有些会被蒋琬和费祎二人听到,二人却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南中,果然与魏氏有关!
“千刀万剐的魏文长,死后,也不让人安心!”二人此时恨不得立即传令,将那魏氏侯府踏平了才好。
“还是杨仪说的对啊,夷三族!非夷魏氏三族不能平民愤!”
不管这二人如何思量,那边刘禅念念叨叨好久,二人也不敢打扰,却听刘禅忽然叫一声:“进来!”
立马有一个小黄门出现在大殿中。
“去,立即传马岱将军入宫见驾!”
二人心里一惊:“果然,陛下这是要对魏氏下手了。”
估计,不到明天早上,魏氏,就将成为蜀汉历史上的历史了。
等候马岱的过程中,刘禅依然神神叨叨地念经不已,与两位执政大臣,一句交流的语言也没有。
二人是真的看不懂皇帝刘禅了。
如果皇帝陛下现在吓的六神无主,只是问他二人:“何至于此!此事该当如何是好?”他们一点也都不会奇怪。
如果皇帝陛下现在勃然大怒,将龙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摔打在地上,大声斥责二人执政不力,要他们负责铲平南中叛贼云云,他们也一点都不会奇怪。
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皇帝陛下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在算计什么,并且一丝一缕的怒气都没有。
“他,在想什么呢?”二人心有灵犀,同时在想着一个问题,并且同时互相望了一眼。
皇帝面前,断然不允许臣子交头接耳。否则,二人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嘀嘀咕咕好久了。
也就半个时辰,马岱浑身披挂整齐,匆匆忙忙赶进宫里来,看得出来,来得过于匆忙,嘴巴上的油渍还没有擦拭干净。
马岱的的确确是被吓得不轻。
他带着几个亲信正在偷偷吃烤串呢。
当初,马岱发下毒誓,终生不再沾染烤串,否则,自断其臂。
无奈毒誓好发,馋虫难制啊。
马岱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手下弟兄们也心知肚明,便躲在一边烤肉,烤好了,再隆重邀请平北将军品尝品尝,并且态度诚恳地恳求他老人家给予指导意见。
马岱不好意思拒绝,便借坡下驴,借口品尝,实则一饱口福。
当然,所谓的“指导”是必然的,“憨批,这肉烤得老了,像吃死面疙瘩,这狗屁的手艺……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吗……看本侯爷亲自……”
一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时,忽然有小黄门前来传陛下口谕,让他立即进宫见驾,将马岱吓得接连打了几个饱嗝儿。
“宫里出事了?”马岱将亲兵留在宫门外等候,自己解下腰间佩刀,脱下战靴,连忙随着黄门跑进宫里,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顿时便弥漫开来。
一进大殿,马岱连忙跪下行礼,刘禅本就是个疏散的性子,不怎么注重礼节,当即叫他起来回话。
马岱这才发现,两位执政大臣也在,好像都是痛心疾首流过泪的样子。
马岱满腹狐疑,等着皇帝陛下问话。
刘禅倒是沉着得很,还有心思和马岱开玩笑:“陈仓侯,朕问问你,魏府,最近可有生人出入?”
马岱连忙答道:“回陛下,无任何生人出入!”
“真的没有任何生人出入么?”刘禅加重了语气。
其实刘禅的问话里,谁进去,一点也不重要,他既然将马岱派去守护魏府,马岱也是魏延“金蝉脱壳”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会放些不相干的人进去?他想问的是,魏六是不是还在侯府里,还是跑出去了?
也就是说,现在,刘禅对于南中传回来的信息,也有点半信半疑了。
刘禅的话外音隐藏得那么高深,马岱怎么可能懂得。
他认真想了想,道:“启禀陛下,还真的有人进出过!”
刘禅的精神顿时高度紧张起来,他最怕听到的就是“魏六出去了”。但他最想听到的也是“魏六出去了”。
假如魏六出去了,则南中魏六就可能是真的了,那也只不过的魏延他们的一出计谋而已。
若是魏六还在府中,则南中的“魏六”又是谁?这还是不是魏延他们的计谋,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魏延事件做的法,这又怎么说?
刘禅最害怕的是最后一种情况,魏延将所有人都欺骗了,骗了马岱,骗了皇帝,骗了庲降都督府所有人,然后,真的,将庲降都督府一网打尽,在南中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