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流行的说法是,魏忠贤当年给自己做的手术很不彻底,“余势未尽”(那个东西没切干净),而客氏又生性好淫,所以她出于性的需要,选中了魏忠贤。
这当然可以聊备一说。明代宦官道德普遍不太高尚,有个别余势未尽的,甚至逼奸民女,最后闹出人命案的也有。但魏忠贤被客氏看中,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我相信,客氏首先还是更喜欢魏二爷的性格。客氏是不大守妇道,但是她的所谓性要求,也可以向别人来索取,那个时候已经无人能够约束她了。她之所以选择与魏忠贤对食,是从全面来考虑的。
在有关的史籍上,都特别强调了魏忠贤与魏朝性格上的不同。《明史纪事本末》说的是小魏“儇薄”、大魏“憨猛”。这也许可以看出一点儿身体素质的差异来,但主要说的还是性格和处世之道。看来,魏朝还是吃亏在性格浮躁上了——各位若遇到咋咋呼呼的人跟你过不去,均不用怕。这类浅薄之徒,迟早要败事。
而魏忠贤在入宫前,已有相当丰富的阅历,这与从小长于深宫的宦官们相比,是一大优势。且入宫二十年后,宫里的事情也精通了,能示人以“憨”,就说明这家伙的处世功夫已很了不得。
从更深层一点儿来分析,客氏此时已从默默无闻的冷宫保姆,一跃而为皇帝的代理母亲,自然会从长远考虑,选一个最合适的伙伴帮她统辖内廷,作为她维持隆宠的保障。
客氏是一个女人,地位再高,也不可能亲任司礼监掌门人,因此她选中魏忠贤,等于是选了一个代理人。当然,两人后来的利益高度重合,无所谓代理不代理了,几乎成为一体。
客氏其实并不是个政治人物,她所做的,无非是想固宠。但这女人为此所采取的手段,直接改写了晚明的政治史。
客、魏结成合法的“伉俪”之后,气焰嚣张,与天启一道,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三角关系。
两个男人都与客氏有特殊关系,但互相并不吃醋。反而是客氏要吃皇帝的醋,她对皇后和几个妃子都很不好。平常皇帝驾幸哪一宫,要由客氏来安排。在嫔妃中,只有听客氏话的,才能和皇帝睡觉,反之就要受冷遇。
天启信任客、魏两人,是为了图省事,从此端拱于上,像木偶一样不大问事了。客、魏则是开始有计划地排雷,要把内廷变成自己的家。
那时候,王安在内廷是有很大控制权的,但因为多病,不能常见到皇上。本来魏朝在乾清宫管事,是王安一个最好的耳目和看门人。可惜因为风流事,王安不得不把魏朝贬走,等于把门户大开。客、魏趁机控制了乾清宫事务,同时也就控制住了皇上。
天启上台之初的内廷局面,原本还是很清明的,王安有一条很坚固的防线。由于魏朝的不慎和王安的处置失当,就这样给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客、魏两人此后的配合很默契,如果两人中有一人有事要出宫,必有另一人在宫中值班,岗位一天都不留空白。等到魏忠贤成了秉笔太监,就可以矫诏了,也就是以自己的意图作为圣旨,等于当了半个皇上。
这个态势,对王安和正直的廷臣来说,已相当危险。
泰昌元年(1620)十二月,魏忠贤对曾经的恩人、现今落败的哥们儿魏朝下狠手了。这是客魏联盟出手拔掉的第一颗钉子。
魏忠贤矫诏,将魏朝发配到凤阳守皇陵,把他赶出了京师。魏朝行至途中,知道前途不妙,便逃走了,窜入蓟北山中的寺庙里。后来被当地差役抓住,在魏忠贤授意下,就在献县(今属河北沧州)牢狱中把他给缢杀——活活勒死。
这个魏朝,死得太冤,自己引狼入室,结果赔了夫人又赔命。三个月前,李选侍垮台时,他要是不管魏忠贤的事,被勒死的恐怕就是魏忠贤了。
当年魏党的重要成员之一刘若愚,后来忆及魏朝之死,也无法释怀。他认为,魏朝对天启幼年时的呵护,居功至伟。在天启处理二魏纠纷时,魏朝的地位,还远在魏忠贤之上。他感叹,天启何至于糊涂或者忘恩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