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看不懂你。”
“我看不清你,但是我不……”
我忍住了站起来的冲动,“可能是水雾太多了。”
“不,”赫塔说,“你好像是一团雾,拨开发现,什么都没有。”
“嗯嗯嗯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为什么要看我洗澡?”
“本来是要服侍您的洗浴,但是……”
“但是我拒绝了,那也别看着呀!”我气愤地捶击水面,“求求你了,出去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我刚刚没这么说吗?”我欲哭无泪,“好姐姐,饶了我吧。”
“那好吧。”
“你很委屈吗?”
嘀嗒嘀嗒,这腾腾的雾气凝结到天花板上,再落到水里,如此循环。我没入水中,享受着窒息的快感,和坠入海中没有什么区别的,不一样的,只是温度,或许我已经坠入大海了。
我睁不开眼的,海浪将我裹挟着,它没有颜色,或者我将它与天空弄混了,实际上天是海,海是天呢;水里有蛇,它缠绕着我,水面有鹰,鹰却把我当做猎物了,实际上,蛇的猎物是鹰,鹰的猎物是蛇。
人们都不愿去谈论死亡,人们却又对此太好奇了,恐惧会压制住好奇,然后人们去研究已经得出的结果,人们研究不出来什么,从结果开始推测到开始的过程与从开始推测到结果的内容都是猜测的结果。
海水变成红色的了,而我变得像鱼一样从容了,我不能说死亡的感受是如何的,因为我感受不出如何疼痛,我不介意长出鱼鳍来,如果那能让我的遨游变得更加轻松。
“哗啦哗啦”有太多的水流下去了。
————
“好玩吗?”
我被扯到沙发上,身上盖着浴巾,头发湿哒哒的垂着,和两只胳膊一起,手腕上是刚包扎好的纱布。
弗兰妮很生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很力地抓着我的手腕,有鲜血从纱布处洇了出来,“你感觉不到疼吗?”
我的头耷拉着,顺势点了点头。
“有什么好自豪的啊?”
有人把我的头发很粗糙的擦干了,它凌乱地待在我的头上。
“看看你的眼睛里面是什么?”弗兰妮掐着我的双腮,迫使我抬头,“你有那么脆弱?”
我轻轻一笑,她丢开了我的脸,“我看你是和疯子们待久了,也变得疯了。”
“你有清清楚楚的看到死亡了没?”我哑着嗓子,睁眼看她,“寻死者是不被允许观察死亡的,所以让你更近地看。”
不能由死者来阐述死亡的感受,而要旁观者去体会,这才是死亡的可怕之处,不是吗?
“你可真是位苏格拉底。”弗兰妮走了,我无奈地笑笑,赫塔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
“你在想什么呢?”赫塔细细地拆开我右手手腕处的纱布,“别用你的双手使劲了。”
顺带把正在托腮的左手拽了过去,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葱白的手指捏着纱布在我的手腕处绕啊绕,轻轻地吐息,就好像我的心脏掉进了棉花里,屋里是没有风的,我感受到她的头发在飘动,连同我的一起。
糟糕的氛围感,这让我心烦意乱,我把脸偏向一边,用包扎好了的手托着下巴。
“在看什么?”赫塔捏捏我的指尖,我把头放在胳膊上,另一只手盖在脑袋上。
“我在无所事事。”
“在烦恼什么?有我能帮你解决的吗?”我露出一只眼睛看她,就等这句话呢。
“怎么了?我说到做到。”
我握住赫塔的手,又装作矜持地说:“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只是……”
“说吧,没关系的。”
————
“好苦的咖啡,气味那么冲。”
弗兰妮好看的手指摩擦着杯子的边缘,我斜倚在墙壁上,双手抱臂。
“再苦也没我的心里苦。”她靠在椅子上。
“你是在讲笑话吗?”我耸耸肩,“有点好笑。”
“哼,”弗兰妮轻笑了一声,“确实挺好笑的。”
我们的对话总是要这样,想要进行下去就先要沉默一会儿,给我们两个人的思想留下一点自由的空间,我不讨厌沉默。
弗兰妮望着天花板,或许在想些什么,我百无聊赖地出神地盯着地板,不知我俩游走的灵魂会在房间的哪个角落相遇呢?
“夫人深夜办公,我怎么没有见过伯爵?”我坐到桌子上。
“他自己房子多的是,想和哪个情人住就和哪个情人住,来我这儿不是纯粹找罪受吗?”弗兰妮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不会找话题,可以不找,提那个男人做什么?”我微笑着表示尴尬。
“你是有什么事吗?”弗兰妮放下笔,抬起脸来看我,“我可以听一听,不过想要得到帮助是不可能的,呵呵。”
被看穿并痛快的拒绝了呢,我的头发长长了。
“不过只是想问问。”弗兰妮摊手示意我接着说,“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要是能出去,我早就走了。”弗兰妮合上了本子,“不过在几天之后的那个大型集会时,会有列车进来,你要是一起去的话,就不怕耽误。”
我是要去的,但我不会和弗兰妮一起去,这并不会打乱我的计划。
“晚安,我想你会这么说了。”她不再看我,我耸耸肩,“这也显得我太多情了。”
弗兰妮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