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戒指倒是很亮眼。“带你去公墓看看。”安娜指给我看莫妮卡的墓碑,上面什么都没有。
“下面呢?”
“下面也什么都没有。”她伸了个懒腰,“这原本可是用来埋葬我的地方。”
“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呢?”我问她说。
“从这里离开,随便找个工作,住到她的房子里,呵,以后的事情还是交给以后吧。”安琪把脸转向一边,我也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那只猫是你养的吗?她最近总是到教堂里来。”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到某处的窗台,是和阿弥斯长的很像的那只小黑。
“你要养她吗?”安琪不回答我,“她叫什么名字呢?要不叫她莫妮卡吧。”安琪说。
看来她是不会忘记某人了,或许。而世上再也不会有像她那样的人了,我说的“她”是莫妮卡。
我不了解莫妮卡,可能安琪了解她,也许并不需要有谁了解谁。画地为牢将自己与外物全然隔绝起来,没什么不好;困在某件事里四处踱步再不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有人享受压抑的氛围,或许有人乐于钻牛角尖,或许有人因此永远悲伤,或许有人为此突然丧命,这也没什么不好。
等到失去什么之后,再对此指点,这也不叫亡羊补牢,不过让人徒增厌烦。珍视别人的生命,却不珍惜自己的,然后对别人评头论足,而自己放浪形骸。
都应该以“我”为主,对别人漠不关心或默默关心都挺好,重要的是“默”。可以去劝,不要以说教的姿态。
我的意思是,劝告不以阻止为主,这是在思想上的。
我的思维又混乱起来了,实际上我想说的是,自己对待自己,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
安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缇拉卡很平常地添柴煮药,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她的唇颤抖了一下,抿了抿药,转头向一旁猛烈地咳嗽起来。
“放在那里吧。”安娜大口呼吸着,缇拉卡把碗放在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小凳坐在壁炉边上,悲伤的情绪蔓延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安娜躺在床上,侧身向里。
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安娜很用力的在忍耐着,她不想做任何事,这都使她呼吸困难,再多的伪装也没用了,她也没有力气去伪装了。
缇拉卡叹了一口气,壁炉的火苗熏得她眼睛疼,她把碗拿过来,放在壁炉旁烤,太苦了,只是味道就足以让她皱眉。
缇拉卡起身晃了晃安娜,“别用那眼神看我,我不需要被可怜。”安娜说一句话都伴随着三声咳嗽。
缇拉卡摇了摇头,将热好的药再次递到她面前。
“我不喝,”安娜自嘲地笑笑,“我一直都知道 吃这些药根本治不了我的病,我已经,不可救药了,不过是求得心理安慰,你难道会以为奇迹真的发生吗?别傻了。”
缇拉卡还是摇头,她把自己的耳坠拿出来,戴到安娜的右耳上,然后就如此地看着她。
“我就要死了,”安娜温柔的看着她,“我就要离开了。”
“别走,”缇拉卡说,“外面风雪很大。”安娜并不惊讶,她握住缇拉卡的手:“我说,坟墓不过是拘着我的灵魂,难道我赴死的路上也崎岖又坎坷吗?”
她松开了手,披上外套,打开屋门,走向死亡,雪与风都在咆哮,安娜踏过的印记很快又被掩埋。
“我说,”缇拉卡站在门口说,“我的名字是缇拉卡。”
“嗯。”安娜回头看她,笑了笑。
(九)
“喂喂喂,你们怎么欺负人呢?”几个流浪汉打起架来了,被揍的那个人,我见过她,于是乎我见义勇为,立马就制止了这行为。
“你谁呀?哪家的小孩啊?装什么大人啊?”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孩子了。
“呵呵,”我冷笑着,“不管事出何因,打人是不对的,我要叫警卫来。”
那些流浪汉听到警告立马变了脸色。“神经病啊你!”骂骂咧咧地跑走了,我朝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然后转向那人,伸出手。
“没事吧?伤到哪里了?”那人不领我的意,蜷缩在地上,怀里抱着什么。
“如果你需要帮助什么的,我希望这些钱对你来说是有用的。”我从包里拿出可观的一部分钱放到她的脸边,“你有好看的蓝色眼睛呢,再见了。”
我向她挥挥手,轻快地向教堂跑去,安琪让我帮她搬家,我可不想迟到挨打。少女躺在地上,身子又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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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未曾消减,屋子里已经带来不了任何温暖了。缇拉卡走出门去,将一切抛在身后。她要回家去,她知道家在哪,就算她不记得,那双脚会代替她走到的。
披风的帽子是戴不上的,总会有风将它吹下来。天地之冷,她的泪水也因此凝结。寂静的世界因为她的踏雪而行变得吵闹,天地如此广阔,她仍感觉在狭窄的方盒中行走。
她明白了,孤单的人们各自占据一座岛屿,想要放弃孤单的人,收拾好行李前往大陆。人们想要触摸彼此,人们发现自己不过笼中鸟,釜中蛙。
万物无情,任天地而宰割。人为刀俎,令我为鱼肉。
缇拉卡伸手去阻拦风雪,她与风雪确无二异。
她推开房门,屋子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累了,她倒在了地上。
(十)
“我这个人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和安琪并排坐在喷泉前的长椅上,“之前我可能会劝你忘记痛苦的回忆,像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我劝你向前看,那总不会悲伤,在某一段时间里。”
我起身走向许愿池,随手扔了一枚银币进去,抱胸装作大人的样子,“现在我的想法,和之前稍微有些不同了,怎么说呢,如果仅因为结局是不好的,就将整个故事蒙上悲凉的色彩,好像就有些主观臆断了,而且并不是说想忘掉就能忘掉的呢。”
安琪不说话,坐在原处,也向许愿池投了一枚硬币。
“是我太高傲了,我认为死亡离我很远,我也认为人是不会想去死的,而后我明白那些话太片面了,人是总想向好发展的,然而事情却一直在变坏,就好像信仰崩塌而绝望,于是及时止损,唯有死亡。”
我看向她,“人们是冷漠的,却嘲讽我对生命的冷漠,面对生命的消逝,悲伤的却只有需要逝者的那些人,出于各种原因的需要。什么才叫做不冷漠呢?这令我百思其解。”
“如果仅仅是相处的话,人和人之间需要的不过是彼此的情绪而已。”安琪做出总结。
“那你回去卖花吗?或者种花。”
“不会,我不喜欢花,她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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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死,她又没死。
地板夺去了她的体温,却没能夺走她的生命。
缇拉卡撑着身子起来,点燃了壁炉。
熟悉的火苗跳动起来,连同她的瞳孔也燃烧起来。
缇拉卡决心让自己冷静冷静,她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一直只是一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何况她不是一个人,只不过是相隔了未知的距离,没有谁真的离开了谁。
身体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缇拉卡又是一刻不停歇的去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