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更深,京城陆府东北角的金禧阁里,灯火通明。
陆念眉捏着牌,如莲瓣般的瓜子脸微微下垂,手上不知不觉的渐渐松了力气,手里的牌险些落了去。
“二小姐……”丫鬟沁雪轻声细语的说道:“二小姐若是困极了,便去架子床上睡吧。”
陆念眉猛地睁开眼眸,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忽的一闪,待看到沁雪的面容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再玩吧,你们出牌太慢,我都等得睡着了。”
“二小姐,已经过了子时,再玩下去,怕是耽搁了明日给老太太请安。”丫鬟沁雨柔声劝着:“不如明个儿从老太太房里回来,奴婢们再陪二小姐玩。”
陆念眉抿了抿莹润的唇瓣,凤眼流转,偷偷的瞄了眼对面的雕花窗,待看到那吊着的雪白浮影时,又猛地收回了视线,咬唇笑道:“我因着生病,已经大半个月不给祖母请安了,祖母最是重规矩,我这会儿睡下,明早定是起不来,倒不如索性再玩两个时辰,明日赶早,第一个去给祖母请安。”
顾妈妈看着陆念眉乌青的下眼睑,有心想劝,却是迟疑,昨个儿二小姐倒是睡下了,只是半夜惊醒,一身的汗,连里衣都湿了。
顾妈妈站起身来,拿了一旁的琥珀黄大袖衫披上,说道:“老奴给二小姐煮一碗银耳莲子羹来,要熬着,总不能饿肚子。”
陆念眉略一点头,便应了下来。
顾妈妈一走,沁雨与沁雪收拾着黄花梨螺钿炕桌上的纸牌,轻声说道:“二小姐,您才大病初愈,这样熬着,对身子不好,若是二夫人知道了……”
“你们不说,母亲不会知道的。”陆念眉有些烦躁的打断了沁雪的话,趴在炕几上,将眼睛闭得死死的,整个头都埋进臂弯里。
她也困得要死了,只是……哪里敢睡?这里明明是在阁楼上,可雕花窗外却是有个悬挂的浮影……
病了这一场,醒来之后,便总瞧见些不明不白的人,白日里还好些,夜里实在瘆人,寺庙去了,道士也请了,看着母亲为着她日渐消瘦,她也不敢说,那些符纸之类的,根本没用。
所幸,旁人是瞧不见的,那些“人”也没有伤害她,以后……大不了就这么昼夜颠倒的过吧。
陆念眉装作精神很好的模样,乐呵呵的与三人玩到第二日晨起。
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那个吊在阁楼窗边的黑影终于不见了。
陆念眉松了一口气,圆圆的小屁股蹭到罗汉榻外,趿拉上缀东珠象牙色绣鞋,缓慢的将对面的那扇窗子支开,阁楼后头有片竹林,郁郁葱葱的,衬着遥远的青白之色,像是一幅水墨画般,清隽深远。
当然,如果在夜半时分,这幅水墨画不会变得阴气森森就更好了。
陆念眉深吸了一口窗外寒凉的空气,鼻尖颌动间……
“阿嚏……”陆念眉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二小姐。”顾妈妈走过来,将支开的窗子拉了下来,和软道:“晨起寒凉,二小姐小心着了风,等太阳起来,再通风换气不迟。”
陆念眉被顾妈妈牵着手,在黄花梨妆台前坐定,看了眼雕花铜镜中大大的黑眼圈说道:“这个遮了吧,让母亲看到,又该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