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一个月了,队列动作也成型了,那些反应较慢的也跟上了节奏,内务那一块块豆腐也变得有模有样,现在我最喜欢,能提起兴趣的,就是体能和新闻时间了,新兵怕队列,老兵怕体能,新兵蛋子的我们,一到练体能终于可以不用注意什么站啊走啊,当然也有一些体能较差、身材胖的人,体能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很痛苦,这点运动量还难不倒我,当豆大的汗水从皮肤流出,荷尔蒙短暂而尽情的释放,压力也随着汗水流了下来,这是最舒服的时刻,只不过也得小心,因为舒服的时候往往容易犯错挨练,哨声忽然响了起来,刚刚体能后的队伍,动作显得有些疲惫,士官长不满意的看着:“集合不起来是吧?一个个七老八十动不了了是吧?”然后所有人又拳卧撑趴在地上,一二一二的起来上去,等到哨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每个人又都动作极其麻利整齐。可是这样的记性不会持续很久,人很多,总有慢的,我们也一直在练和挨练的路上重复。
在部队很奇怪,仿佛做什么事情都要寻找意义,而恰巧仿佛每天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一切都在虚度与重复,提不起什么精神,尤其是出公差的时候,训练的时候大家抢着去,休息的时候没人愿意去,那就索性所有人都去,尽管心里不情愿可也没有什么办法,说是要来检查让我们打扫文体中心,其实就是一个大的篮球场和舞台,也不着急,一个个我看你,你看我,当时只来了一个班长带队,干活的速度很慢,反正干快干慢都一样,少干多干也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心态,短短的时间已经让大家完全的丧失了刚入军营的激情,谢俊仍然轻轻的哼着歌,拿着抹布慢腾腾在那里擦着,旁边的吕涛和小龙凑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拖地,,半个小时过去了连一半还都没有打扫完,连长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而马上又没了声音,嬉笑打闹停止了,他静悄悄的站在那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站在他身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平常总是扯着大嗓门吆喝过来吆喝过去,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如今这样安静显得有些奇怪,可即使他不说话,身旁的战友们一个个手脚也变得麻利,“吹哨集合吧。”班长好像没有听清,愣了一下然后把兜里的哨拿了出来,队伍齐刷刷的站在连长面前,他却半天没有说话,气氛好像一下子冷在这里,班长忍不住的教训我们,连长摆了摆手就停了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大家不想干,那就别干,带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队伍就这样带了出去,路过操场的时候,连长让队伍停下,“前后左右间隔一米,向右看齐。”口号洪亮有劲,“擒敌拳,准备。”
“哈!”
“做。”
我已经忘记那天晚上究竟打了多少遍拳,只记得刚打完第一遍浑身就热了,慢慢的只是跟上动作,力气越来越小,操场上的白灯越来越暗,汗水把眼睛刺的睁不开,前面战友的头上冒着阵阵白气像是烟雾一般向上冲去,声音逐渐被这烟雾吞没。连长站麻的双脚向前挪动了一下,他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看着我们流汗冒气,不知道班长最后在他面前说着什么,我们才停了下来,又重新把队伍带到问题中心说开始打扫,这一回即使身体再累,大家都使出了全力,一个个都很自觉,也不看其他人,埋头干着,很快就把这块场地打扫干净,看着打扫完的场地连长就掉头走了。晚点名的时候,连长上去只说了一句话,“部队是个圈,自由在里面。在这个大熔炉里,才刚刚开始,一个个还都是新兵蛋子就学会混了,想当老兵油子?别想混部队,小心部队混了你。”
说完就下去了,士官长说我们军姿不标准,队伍应该橡钢钉一般扎在地上,而我们却像树叶一样,随风前后飘动,如果碰上风刮大一点,就会把队伍都吹散了。罚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连长的话,这个圈好像也太小了,我的自由又在哪?盖上被子后,我只想睡觉,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可这一天可不太好熬,来不及多想,眼皮子沉重的就摔了下来。
除了这些,我就喜欢每天看新闻的时候,晚上六点五十的哨声准时响起,“齐步走。”红星作为我们的副班长,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大排头,每天这个时候就会带着我们去看新闻,右手提着小马扎,一个跟一个,步伐统一的向活动室集合,我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严肃的很,队列里可不能笑,那拳卧撑的滋味可不好受,一排排马扎坐好,我看的格外仔细,绝不亚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色情片的感觉,睁大眼睛,放松的腰身挺的直直的,连这新闻联播前几分钟的广告都要快被我倒背如流了。我都有些懂了,为什么大家送礼的时候都喜欢买好酒,这也不怪人们爱喝,广告也打得好,这每天有多少中国人在看啊!我之所以喜欢看新闻,一是坐着比较舒服,二是我们这从小就被信息充斥着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没有了任何外界信息,没有了手机,没有了外界的人,我所处的世界突然之间就封闭了,比楚门的世界还要小,还要闭塞,外界的消息突然没有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新鲜的信息和事物,那样的渴望手机,我可以拿着不打游戏、不刷视频,就想看看红着的聊天框,我的那帮人最近在干什么?看看新闻世界发生了什么事?而新闻联播恰恰弥补了这个空档,而这也是相对的,现在的我喜欢看新闻,可一旁的班长们却都忍受不了,连长指导员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对于他们来说,看新闻简直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听到主持人说今天的新闻联播预计有四十五分钟,我心里乐开了花,班长们的嘴上却在唉声叹气,然后他们就会留一个班长在里面,剩下的躲在楼道里抽烟玩手机。我心想这看新闻的态度,也仅仅取决于他们有手机,而我们没手机。
我渐渐地适应着这里,站军姿的时候也不觉得枯燥难受了,有时甚至觉得时间太短,班长的话太吵,如果让我这样安安静静的站一上午,我心里也乐意,每次站军姿的时候,班长都会重复一遍军姿的动作要领,就像老师背课文一般,军姿讲究三挺、三收、一睁、一顶,挺颈、挺胸、挺腿,收颌、收腹、收屁股,眼睛要睁大,头要向上顶,然后就是开始说,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分开六十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顶膝盖、身体要前倾,两眼望向远方,开始的时候班长说到哪里,我哪里的肌肉也不由得紧张,尤其拳手和手落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也感觉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身上,慢慢的时间一长,军姿也就下意识标准了,班长说的也越来越少,我的魂也跟着眼睛飞了出去,飞到学校,我看到老师再给那些我熟悉的面孔上课,我多想坐下来好好听一会啊!可是魂却轻飘飘的一直跑,我回家了,在老家山西介休这个不出名的小城里,这里的一街一道、一草一木都出来了,我回到妈妈的身边,妈妈!你看看我啊,儿子我回来了,你不想我吗?你要去哪?哦,原来是爸爸回来了,你们又要出摊了,不好,我的魂又开始跑,红砖变土墙,新盖的平房变成老屋,一个年轻、结实有力的农家妇女推着一辆自行车准备出门,这时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孩,踉跄的拉住自行车后座,大声哭喊,一副委屈的的样子,连哭带闹的,奇怪的是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那妇女先是生气的吼,好像要强行出门,那孩子让人看得直心疼,看疼了我,肯定也看疼了他的妈妈,只见那妇女低头不知道和男孩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温柔的摸着他的头,男孩本是坐在地上,现在听话的站了起来,眼看着妈妈推车出了门。你怎么不哭了?怎么还挥上手了,口怎么一直在动!你在说什么呢?不是再见,也不是拜拜,忽然间我懂了,那是一句又一句:“妈妈,早点回来妈妈,早点回来啊·······”
声音由高到低的说着,而我也彻底看清了,那是妈妈年轻的时候啊,那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也不像之前那么爱哭了,已经长大进入军营,成为一名军人,爸妈很骄傲,听我妈说家里的大门上都挂着“光荣之家”四个字,这该多光荣啊!这点苦算什么!
厌烦了单个军人队列动作后,我们又开始增加了新的训练,可是新的科目一展开,才又觉得队列是那么的幸福,真真奇了怪了。
“战友战友我们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这首歌是指导员亲自带着我们唱的,我们十班的人员构成其实很丰富也很有意思,连班长赵宇在内,总共八个人,四个汉族四个少数民族,赵宇是回族,如果不是每天打饭的时候要专门给他打出一份回民餐,里面没有猪肉血块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而其他人,除了大家共推的副班长红星以外,光从外表也很难看出谁又是哪个民族,红星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内蒙牧区的缘故,皮肤黝黑,个头也不高,长相也一般,可经历比我们都多,也比我们的年龄大些,体能又好,力气大的像头牛一样,尤其是那双杠、单杠,两只胳膊拉的呼呼生风,一个接一个,中间都没有空隙和喘息的机会,可把我们整个新兵连的人都惊叹到了,比那些当了好多年兵的警卫班长都要厉害。而对比同样来自内蒙身份证上也是蒙族的谢俊来说,谢俊已经完全汉化,他说他们从小就住在城市,最多去沙漠里边骑骑摩托,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不是你想的大草原上摔跤骑马射箭,也不是蒙古包里奶酒烧烤羊肉串。然后班里还有四个汉族人,我、季小龙、吕涛和熊豪,季小龙是河南人,我们平常都叫他小龙,这小子滑头的很,堪称“夜店小王子”,一有空就和我们吹嘘他之前的风流往事,至于吕涛就比较正经了,福建人,性格较为内向,超爱干净,也写的一手好字,并且还会画画,让我好生羡慕,光从外表看去,白白净净的,即使穿上军装,也给人清新、小鲜肉的感觉,并且还听说他已经考上北京的知名大学,来这里完全就是为了锻炼。另外还有就是来自四川的熊豪,一听名字就很霸气,可熊豪却一副呆样,看着老老实实的,做起事情来慢吞吞,总是成为我们的调戏对象,也总犯错当出头鸟,后来我们才觉出他的可爱之处,他一“生病”,大家也都愿意陪他“吃药”。而最特殊的要属来自西藏的索南顿珠,外表干干瘦瘦,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也总是沉默着,不参与我们的娱乐,汉语说的有些结结巴巴,陪着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受罚,我们好像也只知道他来自西藏那个神秘的地方,其他的他也没跟我们说过,反正我们就是这样,穿上这身迷彩服,天南海北的相聚在一起。
一个月以来,我们在一起衣食住行,这可不同于在大学,我们可是全天候在一起,怪不得姥爷总说战友情,那可真是享福不一定在一起,吃苦一定要在一起。只不过往往越是吃苦受累的时候,才能处到真正的感情,现在物质水平高,那搁在以前,战友情可是实打实的一起苦日子里走出来的。
班长赵宇将我们又集合起来,他对我们也逐渐熟了起来,不像之前那般不敢靠近,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宽一细、一长一短的两根军绿色绳子,将睡在他上铺熊豪的被子扯了下来,熊豪还以为内务又不合格,吓得大气不敢出。
“今天教你们打背包。”赵宇笑着说,我们这才松口气,看着赵宇要展示新的训练项目,他将被子完全打开,经历了一个月军营洗礼的被子,也出现了明显的压痕,熊豪甚至还拿笔画出一条条黑色的线,赵宇抖抖被子又对折,只不过不同于叠被子的三折,而是经过两次对折,然后把长长的两边再折起来,宽的背包放在中间。
“看仔细了,我看一会儿谁学不会,今天就给我蹲门口去!”然后两边又对折,这时候被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模样,赵宇又拿起长的背包绳。
“打背包最重要的就是要紧,绝对不能松松垮垮的。”看着赵宇那干净、利落的动作,我们都睁大眼睛仔细的学着。
“外观要三横压两竖。”
接着赵宇就像变魔术一样,动作虽说已经尽量放慢,但对于第一次看到的我们来说还是太快了,绳子绕着被子,两边夹击,上下开工,横穿竖压,最后又用那条宽背包带从被子的缝隙里面穿出来,一会功夫就出现之前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行军背包。
“谁上来试试。”
我们都不敢上前,每当这种情况下只能红星带头。于是我们今天用枕头当被子,用新发的背包绳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很快一个人学会了以后,全班也渐渐的先学会了,就当我们自认为学得还不错之后,笑话也就来了。我们的新科目,听着就非常紧张刺激“紧急集合”,大家伙一听都很高兴,这下终于有了当兵的感觉了,可我们还没到一天就后悔了。这天熄灯后,我们一个个睡得呼噜震天,紧急的哨声刺破安静的夜晚,我们还在半睡半醒着,只听班长大骂着:“还他妈睡呢,紧急集合!听不到啊!”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紧急集合来的这么快,而且是在晚上,一个个上窜下跳,宿舍一下炸开了花,谢俊下床后急忙开灯,可灯刚刚亮起,赵宇上前一下关掉:“开灯干什么?紧急集合不准开,打起仗来这不就暴露目标了嘛,快打背包下去,我倒要看看谁他妈的最慢。”于是我们一个个狗急跳墙一般的,打着刚学会的背包,本来就不熟练,再加上宿舍内黑乎乎的,就更加的手忙脚乱了,一折、两折、放拖鞋、绑雨衣,战靴上脚,左挎包右水壶,当我还在绑背包绳时,楼道已经能听到仓促的脚步声了,红星、谢俊也打的差不多,我来不及多想,光着脚穿上鞋子,背上背包,拿起挎包水壶,就跟在他两后面冲了出去,边跑边整理着衣服,下了楼才发现下面已经站了很多人,指导员在那里卡着表,我赶紧跑到我们班的位置,慌张的继续整理身上这横不横、竖不竖的衣服还有身上的背包绳,红星走到我后面帮我调整着,等我整理完毕,吕涛、季小龙和索南也相继下来,直到所有人到齐后,指导员停了表,开始查人,我们这在才发现熊豪还没有下来,一个个心提到了嗓子眼,左等右等,熊豪才最后一个冲了出来,抱着被子,一脸慌张,看着赵宇黑青的脸,我们大气不敢出,只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