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烛光,半明半暗的照在田润棱角分明的脸上,建英转过头,忍不住的用手轻轻的摸了上去,这张白净,带着些秀气的脸,随刘娟的模样,建英依然依然清晰的记着儿子刚刚出生的模样,不怪岁月催人老,如今田润都长这么大了。这时,田润的眼睛一下睁开,伸出的手猛地缩回,却看到儿子在那里偷笑,收回的手忍不住的冲着儿子胳肢窝挠去,田润最怕这个,仿佛全身都是痒痒肉,父子两哈哈的笑出声。
“就你长了本事,都学会唬你爸了。”
“本来是睡着的,你一回来我就听到动静。”
“行啦,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车,老大不小了,跟小孩一样,没油性。”
建英又抓了抓儿子的头,眨巴了下眼睛,田润就把眼睛闭住了。
而对于田润来说,那天晚上似乎显得格外安静,吃过晚饭之后,就要准备上床睡觉了,他渴望着父亲自行车嘎吱嘎吱响动的声音,在黑夜笼罩的田间小路上,建英呼吸急促的回家的声音,然后漆黑的院子里想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可这声音却一直没有出现,能清楚的想出父亲下班到家里的那条路,路上的树,路上哪里转弯,哪里有一个小坑,旁边一个石头在那里立着,哪里亮着灯,哪里又只能摸着黑往前去。忽然想起枕头下的那张车票,在他的坚持下最后也只买了一张,他想努力的把这还瘦弱的身体强壮起来,独立起来,早日的成熟,他觉得只是自己必须要走的路,尽管也明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外面静静的没有一丝响动,连树叶也不在沙沙响,聒噪的蝉鸣早早的停摆,直到他闭上眼睛,脚步轻轻的响了了起来,动作很慢,并带着光,他能感觉得到,虽没有睁开眼睛,可他知道这是母亲,果然不一会就在屋里想起了针线碰撞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很悦耳,让他可以静下来,耳朵从未向今天这般灵敏,记忆中的脚步声嘈嘈杂杂的响着。那是年三十的晚上,兄弟姐妹们睡了一排,仍旧等着这脚步声,心脏激动的怦怦跳动,四人却紧闭眼睛,均匀的吸气又吐气,直到脚步轻轻的推开门,传出一丝笑声,那双手轻轻的在脑袋下滑过,声音很小可感觉确是那样的明显,然后门轻轻的又关上,兄弟姐妹一个个在黑夜里拿出枕头下的压岁钱,嘻嘻哈哈的打闹着。迷迷糊糊之间,一只干裂的手轻轻的摸在他的脸上,一下把他从昏睡与记忆中拉了上来,浑身痒的忍不住,想动又不敢动,却又是如此的兴奋,睡意全无,来不及多想眼睛就睁开了,那张充满爱意的脸,让他先是轻轻一笑,然后忍不住的笑出声音,又闭上眼睛的他觉得此刻幸福极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刘娟就起来做着早饭,等到家里人都醒来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田润又检查了一遍行李,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毕竟是第一次出去,还是从山西到北京,刘娟忍不住的在他耳边嘱咐着,把钱分开放,身上装上随身花的就行,在车上别乱跑,听着点叫车,别睡过头……
建英的双脚用力蹬着,自行车上沉沉的压着两个大人,还捆着大包小包,父子二人提前两个小时就出发了,田润抓着他的腰,看着两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向身后跑去,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兴奋,可心里确是如此的平静。
爸爸口上说不着急,脖子上却冒着汗,那双有力的腿向前冲锋,右手握着车把,左边空荡荡的袖子本来塞在衣兜里,可此时却被风吹了出来,我看着觉得爸爸此时很帅,像古代里的断臂大侠,护送着我一路斩妖除魔,我在风中拿起空荡的袖子又重新塞了回去,可爸爸嘴巴又开始啰嗦起来,往常沉默的他忽然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尽管我只是嗯嗯呀呀的应着,可他还是说个不停,他说时间还很充裕,嘱咐路上一定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要误了站,或又被贼人拿了东西,出门在外不可不防着些,上了学一定要好好学习,缺钱的话及时和家里说等等,然后明明很长的路程,爸爸还不到半小时就蹬到了,我说爸爸你早些回去吧,可爸爸利落的停下自行车,然后把行李弯腰一甩好像变魔术似得扛在肩上,我要拿他也不给我,说是省些力气,路上还长着呢,我推拖不过然后只好一身轻松得走在他旁边,我们两的个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好像一样高,甚至我还比爸爸高出一点,他一直把我送到进站口,然后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他说他想进去,人家说没票进不去,最后千不情万不愿我主动把行李接了过来,然后检票进去,我有回头说快些回去吧,放心,然后冲着爸爸挥挥手,他看着我笑了,然后也挥手,直到我走到尽头拐弯处,不经意间看到爸爸还像根钉子一样站在那里,我停了下来看着站在远处的爸爸,他又冲着我笑,然后重新举起那只孤独的胳膊示意我往前走,然后我走了,围墙把爸爸的身影完全遮挡,接着鼻子一酸,眼泪才终于流了下来,晶莹酸楚的泪珠中,有姐姐弟弟的欢笑,有妈妈喷香的面条,还有爸爸回头转身的背影,可我又不敢停留,赶紧抹干净泪水,往前去了。
中午做饭的时候,刘娟揭开锅盖才发现本应该全部装到田润包里的茶叶蛋,如今剩了五颗安安静静的躺在锅里,鼻子忍不住的酸了上来,心疼孩子的懂事,湿润的泪水还在眼眶里转,田晋就在旁边高兴的乱叫。
田润在火车上坐了近两天,新鲜感一点一点散尽,小心的把包放在脚下,开始的时候还有心情去观察窗外和来来往往的人,只一会功夫就被这嘈杂的声音扰的心烦意乱,手不自然的过一会儿就想摸摸放在兜里的钱,甚至想打开包,看看东西还在不在,夜里的隆隆声,让他睡不着,耳边似有蜂鸣,身子左右晃动着,旁边是两个外出打工的中年人,沉重的呼噜声断断续续,随着火车的摇晃把头一点点贴在他的肩上,田润倒也没躲,闭着眼睛任由他去了,
只是他的眼皮干裂裂的难受,过一会儿就醒一下,明明是在平直的轨道上,但却像是走一段颠簸地,好容易挨到列车员喊着北京站到了,这是清早的五点钟,车站的过道泛着蒙蒙黑,火车上的人好像都是来这里的,他迫不及待随着人流拥了出去,直等到出了站台,心情也随着四散的人群变得开阔起来,双脚如愿的踏在了北京这片土地上,眼前闪着灯光的高楼让他惊讶,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也不觉困和累,吃惊的看着北京宽阔的道路,形形色色的人也让他花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到北京了,我居然到北京了。”田润的心情愈加兴奋着,到了学校的当天,就开始往家里写信。而这也只是他打开视野的第一步,却也是最记忆犹新的,等到他一天之内就穿梭于不同的城市,甚至是不同的国家时,也远没有这次印象深刻,他此时此刻也不会想到,离那片黄土地越远,时间越久,越是怀念那里,想着母亲那一碗面,一碗小米汤,想念着陪他长大,养育着他的黄土地,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奉献在那片土地上。
同样的环境下比较起来,田清和田晋,就显得有些鬼灵,尤其是田晋脑子很活泛,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田甜总怪爸妈太宠着他们,娇出一身毛病,也不得不承认,田清和田晋比老大老二长得更俊俏,成为家里上蹿下跳的活跃分子,若是都像田甜田润那样反倒家里不热闹,建英看着性格不同的孩子倒也觉着欣慰,只要能健康快乐的长大便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