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尖利呼啸声中,从城墙外面射上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兵道上不时有士兵中箭倒地,又被平民青壮拖到门板上抬走。
目力所及范围内,至少有三个地方已经被大周士兵攀云梯攻上来,附近黑虎军抓起刀矛嚎叫着扑过去,血肉横飞中拼命想将对方赶下城墙。
敌军昨晚围城、今晨发动进攻,仅仅半个多时辰,战况竟然到了如此激烈程度。七弦扫一眼沿着台阶正在登墙增援的城卫军,对镇北城能守得住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心里默默叹口气,避开来来往往要么朝帐篷里抬进伤兵、要么朝外面跑回去城墙的青壮们,踩着脚下石板地上斑驳血迹直奔“后面左手边那座帐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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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军伤兵营,被士兵们私下里称为“奈何桥”的这座大帐篷,厚厚的兽皮能挡住阵阵刺骨寒风,却无法温暖伤重等死者心中绝望冷意。
从第一个伤兵被抬进来到现在仅有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五溜长长地铺上面已经躺满两百个或是昏迷不醒、或是目光呆滞、或是微弱呻吟着的重伤士兵。
左胸中箭的伤兵迷迷糊糊躺着,好像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动静,又听见帐篷外面有人在吆喝:“那里面已经满了,再来就放到这个帐篷里。”
呼吸越来越困难,伤兵再没心思也没力气注意其他,依稀想起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双亲、顽皮可爱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还有隔壁阿伯家那个眼睛大大、笑起来就像两道月牙儿的女孩子。
“唉…我就要死了吧…不知道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里会不会没有战争…”年轻的伤兵无声叹口气,准备就此迎接死神肯定非常冰冷的拥抱。
“这里还有没有能喘气儿的?”七弦从鼻涕躺的地铺旁直起腰来,一边用烧酒清洗着血淋淋的工具,一边朝帐篷里低喝问道。
看着面前两百人、旁边帐篷里持续增加的重伤士兵,想着正在不停抬进伤兵营的、还有城墙上已经倒下和即将倒下的不知多少生命。
七弦觉得哪怕镇东城最终会被攻破,即便这城里无数天辰军民都将死于这场围城大战,自己也有义务竭尽所能让更多的人多活些时间。
尽管他拥有外人难以想象的救治手段,可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不可能同时帮这么多人处理伤口。
已经读过许多书册的七弦自然非常清楚,重伤之人若是失去与死神抗争的勇气便很容易死亡,唯有激发出伤兵们心中希望,他们才能坚持到接受治疗。
于是七弦的话语继续,响起在每个伤兵的耳边:“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伤势都非常严重,连伤兵营医师都判定没了任何救治的希望,只能放在这里等死、等着天黑的时候被拖出去挖坑埋掉。”
“可我问一句话…你们想不想活着?想不想活过这场战争?想不想一直活到能退役返乡…回家去孝敬爹娘、抚养儿女、疼爱娘子,回家去种田打猎、过那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想…啊…”
左胸中箭的伤兵用力睁开眼睛,听那并不显多成熟的嗓音、依稀看向身边站着那个并不算多魁梧的身躯,断断续续说道:“谁不想…谁是…王八蛋…可光想…能有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