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要出手,他当然不可能再次任由自己斩上他的脖颈。
而当他放弃了缩在那真气结成的盔甲中,就具备了被击杀的可能。
“其二,自己要处理敌人刺来的杀招。”
这也正是老人敢出招的倚仗。他料定少年无法迎着他的进攻去杀他,因为在向老人发起进攻之前,少年就会先被长剑贯穿。
本来确实如此的。
那一剑太突然,谁能想到手中空无一物的老人忽然从长杖中拔剑刺了出来,还是那么长的一柄?
裴液能。
和伍在古不一样,面对老人,他是有准备的。那些有限的消息,已被他在心里揣摩过数十遍。
其中当然包括成江宏死去的现场。
他分明记得,【嫁枝赴宴】明明已经很长,但男人被钉在树上,手中的剑却没有刺出反击。
裴液一直没想明白,他甚至偏移到“飞剑”和“奇术绝经”上面去,直到他开始思考怎么杀这名凶手,“够不到”三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少年想起老人手中的长杖。
成江宏的肩膀是剑伤,当夜老人手中却只有一根竹竿。而到了捉月楼再见,还是这根竹竿。
老人何必与它形影不离?除非那就是他趁手的武器。
所以在看到老人决定同时迎战两人的时候,裴液就知道自己大概要面对这柄剑了。
于是在剑意笼罩上去后,裴液就第一时间后退。
然而七生的一剑,仍然是他无法企及的强和快,即便已有准备,他还是躲不开。他仍然必须正面处理老人这必中的一剑。
而在昨天夜里,裴液就已想好怎么处理。
他要应对老人的杀招,并不只有拼谁快这一个方法。
在第一剑的那一刻,裴液就已经将第二道剑意握在了手中。
【雪夜坠命魂惊】
陷入失羽之惧后,敌人感受不到身体,并不代表他的心神无法影响身体——他是感知被遮蔽,不是联系被切断。
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直坠而下的恐惧感凌上心头,在这种心慌魂乱之下,手上的动作不会再依照之前的惯性,而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影响。
如果老人意识清醒,或许可以强行减弱这份慌乱,把手上的攻击达成,但他现在根本触摸不到自己的身体。
于是这一剑顿时歪斜松软,强大的力量趋于失控。少年立在拙境顶峰的掌控力再次展露,退步之中,他精准地在这一剑上一敲,失控的力量顿时找到了泄口,这失去主人操控的一剑近乎乖巧地失去了威胁。
少年于是处理了这足够快的杀招。
而此时,他已立在老人一丈之外。
是的,刚刚一切的努力只是为少年在老人的剑下争取了活命的机会,至此,他只是被允许退走。
但要割向那个咽喉,他得迎剑而上才行。
“其三,自己的剑要能够突破七生的阻拦,刺穿他的咽喉。”
裴液立在长剑的攻击范围之外,也被长剑逼出到进攻老人的距离之外。
失羽之惧带来的黑暗只够一招,而此时,当【雪夜坠命魂惊】用出后,黑渊已在消退。老人没能杀掉他,但他也同样够不到老人了,因为一寸长,就是一寸强。
成江宏面临的无奈似乎再次降临在这里。
而与之不同的是,少年真的有一柄飞剑。
这一瞬间,是少年用两次失败铺垫出来的一道狭缝。
老人前杖后剑,颈间结甲的真气已在可以被突破的程度;同时他眼盲心失,既不能躲亦不能挡。
于是一道流水般的透亮从这道掐挤出的狭缝中一掠而过。
它自身没有颜色,一切的光芒都来自于外部,它们从它身上流过,又留不下半点痕迹。火焰是耀映,月光是浸透,雨丝是纱衣,它从一切自然中穿过,又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直到它穿过一切,仍是纤尘不染的清透冷洁。
斩心琉璃。
裴液一直好奇它是怎么运作的。
——整天飞来飞去的,供给它的力量从何而来呢?
和黑螭研究许久后,一人一猫断定,它是“灵、气双修”。和仙狩一样,这柄剑也具有从天地间汲取灵力的能力,但它没有仙狩那般的成长性,它只是汲取、消耗、汲取、消耗没有多少储存灵力的能力,只有在灵气遍布的环境中,它才能维持自己的运转。
这样的它没什么杀伤的能力——它可以飞得很快,但没有太强的力量。
名剑的真正威力来自于它们的剑主。不止用剑之人在渴望名剑,亘古以来,名剑也一直在等待着能够将自己握在手中的剑主。
不仅是在剑主手中,它们才可以发挥那与生俱来的神异之力,更因为名剑与剑主之间,也和仙狩与契主之间一样,存在着玄妙的联系。
那是一条输送力量的渠道。
剑主的真气,可以输送到名剑之中,支撑它完成足够分量的攻击。那不是握在手中的输送,也不是七八生修者的隔空传入。
这种输送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它更像是“共享”,谁也没找到截断它的办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输送会随着两者之间距离的遥远而减弱。
此时,斩心琉璃拉成了一道锋锐的直线,一缕瓷白的气流从这柄名剑之中生发而出。
你向她要,她就立刻会给。
来自两千三百里之外、明绮天丹田之中的力量,云琅独传《姑射心经》凝练而出的云白真气,从高接青冥的天山飞渡而来,落入这细雨大火充塞起来的小城武场之上。
距离太远,但女子太强,这一剑的力量,刚好稳稳地站在了七生层次。
只有一瞬的机会,只有一剑的时间,剑尖触上老人脖颈,仿佛坚不可摧的鳞甲在一瞬间破碎。什么甲片牛皮,什么斩和割,自古以来,“刺”就是击破一切甲的不二法门!
流影一越而过。
场上带出一道血泉,但当这柄剑飞出来后,依然是洁净无痕,它飘过一个弧线,悬在了空中。
裴液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场战斗下来,心脏嘭嘭如鼓,但他确实没有慌乱。
身前,老人刚刚从黑渊中摆脱出来,怔愣、茫然、痛苦、惊愕他抬手捂向脖颈,一个可怖的血洞已在那里,而后他缓缓倒地,更深沉、更永久的黑暗笼罩了他。
老天没有眷顾任何一个人,正如陆云升没有想到果子忽然在这时成熟,老人也没有想到,这少年不是一枚鲜艳的果子,而是一条盘眠的毒蛇。
如果说胜负已分,那全在人为的努力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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