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占据人生初始的漫长黑夜中,席与风已经习惯了黑暗,再难分辨出昼夜更替,时光流转。
他意识不到什么时候该睡,什么时候该醒。即便躺在床上,大脑和身体都无法松弛,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入眠。
他甚至练出了一种将呼吸调整得与沉入睡眠无异的方法。
许多年来,这套技巧被他练得炉火纯青。他骗过了高中时期的舍友,骗过了朋友孟潮,出国留学之后,周末宿舍里开party,有人担心吵到关着房门的他,合租的同学说:“他睡觉死沉,雷都打不醒。”
他甚至骗过了自己,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黑暗,不需要光。
讲到这里,江若听到自己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之所以轻,是因为不想错过席与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曾经历过的瞬间。
声音通过电话的压缩,变得有些远。
忍不住把免提改为听筒模式,将手机贴在耳边最近的地方。
席与风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在装睡的人。”
听到这句话,江若无由地想到那天,席与风送他一间舞蹈室,告诉他:“你眼睛里有光。”
原来不在乎,并不代表不渴望。
后来发生的事情,江若或有所耳闻,或亲眼目睹。
席与风讲述的,是他不知道的那些。
“我的母亲,死在我十九岁那年。”席与风说,“我从国外赶回家时,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那两天她是清醒的,她立下遗嘱,把股份转给我,让我不要想念她。”
“我没有保护好她,我必须变得强大。”
江若却很清楚,此刻听到的,并不是一个众人眼中强大的男人轻易会说的话。
席与风彻底卸下防备,甚而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想你有事。”
“你走之后,我睡着过几次,每次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你的背影,我伸出手,却怎么都抓不到。”
所以那天在江若的住处休息,睁开眼看到江若,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他。
“你说得对,我傲慢又自负,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面对你,我总是会失控,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每当回想那天,我都会觉得,当时的我,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江若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
因而一霎屏住呼吸,唯恐错过接下来的说明。
“对不起。”席与风语速和缓,语气却诚恳而坚定,“即便现在已经晚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样做,是为了挽留你。”
“退婚是为了你,把酒要回来也是为了你。把头像换成你的海报,是因为你喜欢拍电影,你说过,要让所有人都去看你的电影。”
“如果只要你人回来,我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让你不得不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不想再让你哭。”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而江若好像还浸泡在月光下沁凉的湖水里,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潮湿、酸涩的气息。
原来他也会暴露弱点,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心脏软到连对面的静默都不忍心打断,继而等到席与风找回思绪,再度开口。
“你不是玩物,我也不是救世主。爱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更不是单方面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