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熟悉到无须光线都可辨明方向,江若依旧走得很轻很慢,慢到他的忽然出现于这处空旷之地来说,犹如飘入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舞台上的灯亮着,许是管理员又忘记关。绕过寥寥两三排观众席上前,双手撑着高一截的地面抬脚爬上去,专属舞台的光束泼洒在头顶的时候,江若忍不住抬头,却又被刺得睁不开眼。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站在这里了。
此时此刻,不跳点什么,算是白来。于是江若转脖子甩胳膊腿,就地来了一组现代舞地面动作 肩倒立空中画圆,手撑顶中段展开,最后地面画圆,来个上身展开,就着仰面的姿势直接躺倒在地板上。
到底有段时间没有系统练习,几个基础动作就开始喘了。
但仍给江若一种从地狱回到天堂的感觉,直视上方的明灯都不再觉得刺眼,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里,在灯光下,在掌声中,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洗礼。
曾经的他认为酣畅淋漓后的急促喘息最动听,甚至超过那些赞美的声音。
曾经的他,亦有站上舞台就能光彩夺目的自信。
即便江若已经很小心,跳舞都没敢发出什么声音,还是在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人。
宋诗韵是回来拿包的,今天有外派演出,走得急给忘在舞团了。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就觉得奇怪,心说这个点是谁在里面。
待看见推门出来的是江若,宋诗韵先是一愣,好容易反应过来,没头没脑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江若看清来人,松一口气之余更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
这谎撒得拙劣。远在郊区的位置,谁没事从这儿路过?
宋诗韵没揭穿,停顿须臾,再开口时镇定许多:“哦,这么巧啊。”
江若只好硬着头皮“嗯”了声。
老熟人碰面,总归要聊点什么。宋诗韵便问他如今在哪里高就,听说他在当演员,难得露了抹笑:“那也算同行,都是表演。”
“混口饭吃罢了。”江若实话实说。
“艺术不分家,在哪里表演都一样。”
江若也问宋诗韵的近况,听说她除了帮团长带团,自己也收了几个学生,过阵子要带他们去首都参加舞蹈比赛,江若由衷地祝福道:“希望宋老师的学生们都能取得好成绩。”
接着便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此处远离喧嚣,任城市里平地起高楼,日夜更迭变化,这里始终岿然不动,阒静无声,像一幅藏在胶片里的老旧风景画。
仿佛来自远古的问话传来:“那个谁,出来了吗?”
“还没。”江若深吸一口气,“还有大半年。”
宋诗韵点点头:“希望这大半年里老天能开开眼,让他死里面。”
与其说是祝愿,不如说纯粹是个诅咒。江若却听笑了,说:“借宋老师吉言。”
就这样一来一回,两人找回了些以往相处的自在。
临分别时,宋诗韵让江若存了自己的手机号。
“有事打我电话……借钱除外。”
学舞费力又烧钱,经济回报也不高,混到上位圈的舞者的收入和娱乐圈明星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江若自是清楚,笑了声:“我是那种人吗?”
宋诗韵白他一眼:“嗯,你不是。你是那种出了事唯恐把身边的人拉下水,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整两年联系不上的人。”
一时弄不清这是夸他还是骂他,江若轻咳一声,嘀咕道:“这前置定语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