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眼角余光瞥见她,抬眸却见余氏开了门。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嗓音不高,却叫叶嘉偷听得清清楚楚:“……先前的婚事到底是办的太潦草,彼时我人不在家中,嘉娘便糊里糊涂地进门。如今说起来,其实有些不伦不类。没能与嘉娘拜天地乃我心中一大憾事,母亲,我有心与嘉娘重新筹办一回亲事。”
叶嘉不自觉地从头皮麻到尾椎骨,心脏都跟着紧张跳动起来。
余氏的声音有些低,外头听不清楚。叶嘉本想凑过去听,扭头瞥见蕤姐儿趴在大门门口,半边身体藏在外面,一双乌溜溜大眼睛诡异地盯着她看。
“咳咳,”站直了身体,叶嘉朝她笑笑,“看什么?不认得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蕤姐儿顿时跳起来:“婶娘!”
“嗯。”
“婶娘!”蕤姐儿冲进来,围着叶嘉转了一圈兴奋地叫道,“婶娘今儿好好看!”
叶嘉笑眯眯的点点头,故意问她:“婶娘昨儿不好看吗?”
小丫头眼睛咕溜溜转一圈,然后抓着叶嘉的手,笑得特别讨好:“婶娘天天都好看!”
童言童语逗得叶嘉哈哈大笑。伸手狠狠揉了她一把头发,叶嘉回屋把衣裳给换下来。不是她不喜欢穿,而是一会儿要干活,穿这么好看的衣裳可别弄脏了。扭头瞧见那日被她丢在篓子里的小衣裳还在,叶嘉挠了挠眼角,将那小衣裳拿出去洗了。
叶五妹和叶四妹正在后厨做着饭,叶嘉洗好了衣裳发现没处能挂。如今外头冷得厉害,沾水布料刮在外面不消片刻就结冰。叶嘉干脆弄条绳子进屋,在两个柜子之间拴起来,将衣裳给挂上。
挂好出来,叶嘉刚一进后厨,两妹妹就瞧见了她模样。
虽说换了衣裳,但面上的妆和发髻却是没动的。叶四妹看着叶嘉这脸颊都一眼望呆了。往日她们就知三姐长得俊,十里八乡少见的俊。但日日瞧着便也觉得就那样,如今乍一看上了妆的,当真是把人给惊着了。叶四妹翕了翕嘴角,没忍住问了句:“姐,你这脸上涂了什么?”
“胭脂。”叶嘉将木盆放到桌上,扭头见叶五妹切菜的手都停了,“怎么了?”
“往日我也是见过胭脂的。张春芬日日涂,弄得跟鬼似的……”
叶五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胭脂,只知道张春芬每日涂,她便私心里觉得胭脂这东西涂出来都是丑的,“怎么原来这东西涂在脸上是这样的么?”
叶四妹涂过一回,出嫁那日,村里三叔公家的姐姐给她弄的。老实说,涂出来也就那样,叶四妹从未觉得这东西涂得竟然是这般好看的:“姐,你,你这……”
“哦,这个?是你大娘给弄的。”
叶嘉是不晓得这两妹子能没见识到那种份上,有点不解她们这般震惊的反应,“胭脂这东西涂是有讲究和技艺的。涂得好自然是好看,涂的差,那必然是跟鬼画符似的。你俩要是好奇,改天儿我去胭脂铺子弄几盒回来,叫你大娘给你们上一回妆。”
叶嘉这么一说,两人顿时就高兴起来。叶四妹盯着叶嘉嘴唇的颜色,眼神都有些痴:“我怎么觉得姐姐这口脂的色儿,跟镇上胭脂铺子里卖的不大一样?”
“咳咳,”叶嘉偏过脸去,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这个色儿只有一盒,别处没有。”
中午吃的自然是羊肉抓饭。大冷天的羊肉抓饭吃着香又过瘾。如今这个都成叶五妹的拿手好菜了,做出来的那叫一个绝。叶嘉这边才用完饭,余氏就将叶嘉叫进屋里去。
不用余氏张口,叶嘉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果然,余氏一张口就是说周憬琛提的重新成一回亲的事儿。张口闭口上回家中拮据,婚事办的粗陋,叫叶嘉受苦了。这回家中有了存银,叶嘉的几个亲人也都在,周憬琛在驻地也结交了好友。正好能召集亲朋好友再筹办一回。
“允安说这个事儿你首肯的。”余氏是没听说过哪家娶妻婚事办两回的,但沦落到这个境地,许多事儿也不照着老规矩来。周憬琛有那个心思把嘉娘的身份落实,余氏自然不会拦着。
余氏如今一门心思就认准了叶嘉这个儿媳妇,旁人谁来她都不换:“嘉娘,你心里是怎么打算?”
叶嘉能说她是被诓的么?两人话赶话的,稀里糊涂地被周憬琛抓了话柄定下来的么?
心中戚戚焉,叶嘉却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既然都应了周憬琛,她不至于事到临头反悔:“也不需要大办,相公是遗憾当初没能亲自拜天地,许白首之约。如今重新筹办一回,不过是圆了这个事儿。正好相公要休沐到明年开春,趁着闲暇就把这个礼给全了便是。”
余氏听得连连点头,确实是,上回儿媳妇是抱着公鸡拜的堂。那像什么话!
“那行,这事儿我来筹办。”余氏怕叶嘉年轻筹办的不周到,正好她闲来无事,就来操办这个事儿,“你安心做你的大事儿,这些活儿我来管。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叫媛娘帮衬一下便是。”
余氏都这么贴心了,叶嘉当然不会拒绝:“那行,这事儿就劳烦娘费心。”
说要筹办,余氏是立马就去弄。叫来了孙老汉驾车,她忙去街上卖红纸的人家去问。又去了糖果子点心铺子,布庄也去跑。顾忌着周憬琛休沐的时日不长,到明年正月十五就结束。时辰太紧,余氏也只能尽快去准备。好在婚事也不用大办,只要程序、礼仪样样做到了便够了。
周憬琛也被她指使着忙,请帖,采买,都得周憬琛去弄。
余氏想给叶嘉绣一件好的嫁衣,是日夜都在忙。夜里点着灯在绣,看得叶嘉都要不忍心。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叶嘉这边也有事儿。高粱米泡了一天一夜后,次日便拿到灶上去蒸。
高粱米蒸熟,林泽宇立马把昨日烫好的大陶罐搬过来。叶嘉将高粱米倒进去,又到了热水进去。叶五妹将酒曲磨成了粉末洒在上头,这大缸就搁在了后厨旁边隔出来的空屋子里了。贴着灶台,那边原本隔出一个空地儿对柴火的。孙老汉祖孙三将柴火搬出来,搁置两大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