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昏沉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这年,她超常发挥,期末考试进步了整整20名。虽然只是从吊车尾的成绩努力到班级中下游,实乃她学生本分之事,但爸爸还是满足她的愿望,带她去隔壁市新开的主题乐园玩。
时值暑假,但妈妈单位得加班,所以是她和爸爸两人一起出行。
乐园很大,沈爸爸宠女儿怕她累,一早定下两天联票。他们因此时间充裕,乐园的所有僻静角落都能一一前去探索。
第一天疯玩设施项目,沈兮和爸爸是第二天去租赁多人共骑自行车的。
他们要去探寻乐园的最外围,她听说那里有一片芦苇湿地,夜晚会有萤火虫飞舞。
夜里视野差,按规定乐园内不能再骑车。沈爸爸溺爱女儿,花了高价说了许多好话,替她打破了规则。
他们成功将车续租到夜晚。
景区内车速都慢,电瓶车又都有固定车道,只要他们小心避开人群,其实也难发生事故。
不料——
那片芦苇丛在乐园边界之外,需要离开乐园再横穿一条小高速。
或许是新开张管理不规范,乐园铁门竟没锁,父女俩很轻易地就骑着车来到了湿地河畔。
更不料,他们都已安全穿越小高速了,身后飞驰而来的大货车竟会失控撞翻围栏横冲而出。
“嘟——”的一声巨大轰鸣,载满货物的大货车迎面朝父女两人直直撞来。
猝不及防又始料未及,沈兮脑子嗡地一声,在她本能抬手挡住货车大灯照射的刺目的光时,一股大力将她从自行车上推了出去。
沈兮跌坐在一旁空地,尾椎被摔得生疼。
然而只一瞬,心上的剧痛就盖过了身体上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她眼睁睁看着爸爸被大货车撞得一飞,整个人摔到湿地的边缘。
刹那,无尽恐惧降临,裹挟得沈兮几近窒息。
完全是本能支撑着她腾地起身,疯了似的朝爸爸奔去,然后抱住他不让他沉入湿地。
鲜血流了沈兮满手,眼泪不受控地大颗大颗往下直坠,十六岁的沈兮死死咬住唇,咬到嘴里充斥腥甜。
她抖成筛糠,却不停在内心告诉自己:不能崩溃不能崩溃,还要先帮爸爸叫救护车。
沈兮一手拽着爸爸,一手去摸手机。
可是,好像上天诚心要惩罚不遵守规则的她,她和爸爸的手机都被摔坏,连开机都不行。
“爸爸你坚持住,爸爸你一定要坚持住!”
小沈兮慌乱边擦着眼泪边颤着声音开始呼救:
“救命!有没有人可以帮我打个120,有没有人来救救我爸爸……”
“货车师父你醒醒啊!你撞了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晕过去!我不敢松开爸爸,也不敢乱动爸爸,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求求你——”
“有没有救救我们……”
沈兮孤立无援又绝望至极的呼救好一阵都无人应答。
她紧紧抱住爸爸,整个人像坠入了无尽的地狱,一片浓稠的黑暗和悲恸无望将她紧紧裹挟。
就在沈兮绝望以为不会有人来救爸爸,就在她悲痛欲绝之时——
又一束刺目的光刺破了黑暗,沈兮于泪眼朦胧中,看见大明星谢子成跟随一众工作人员从小轿车上慌张地走了下来。
十八岁的谢子成第一个走向十六岁深陷绝望的沈兮,他关切的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一刹,沈兮宛如见到神祗降临。
她抓住少年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快打120,救救我爸爸!求求你!”
“打过了。我们发现有车祸的瞬间就叫了救护车,别担心——”
谢子成本想叫女孩尝试和她爸爸说说话,坚持到救护车抵达。
然而,或许是巨大灾难后陡然得知有救,少女紧绷的神经一瞬放松,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兮兮你不要吓妈妈!”
“兮兮,醒醒兮兮!”
仿若是梦中的声音穿透现实,灌入沈兮嗡鸣不停的耳中。
昏昏沉沉之间,她睁开眼,入目便是妈妈和谢子成这两张焦急的面孔。些许失神,她霎时以为身在五年前,爸爸刚出了车祸。
“爸爸!”沈兮猛地坐起身,像从梦魇中惊醒了般胆寒,“爸爸呢,他醒了吗?爸爸他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女儿的哭腔刺痛沈母的心,她赶紧宽慰女儿道,“兮兮别急,爸爸早就脱离危险了!这是在综艺录制现场,你刚刚应激晕了过去,但醒过来就没事了啊宝贝。”
妈妈紧紧地抱住她。
沈兮看清周遭的环境,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刚刚的一切。
旁边,谢子成又关切地问她:“兮兮,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兮这才发现,他还握着自己的一只手,一如五年前自己在医院苏醒那时,他面容全是真切的关心。
宛如时光倒流,谢子成又成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沈兮些微失神,但转瞬——
她便避之不及地抽回了手,旋即疏离地道了句:“谢谢,我没事了。”
谢子成微愣一瞬,定定看她片刻,但终是起身与她拉开距离。
“没事就好。”他说,“但保险起见,等会儿还是让医生看看吧。”
沈妈妈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异常,打圆场道:“兮兮爸爸已经和医生赶来了,小谢你赶紧去和大家继续录节目吧,这里有我看着兮兮就行。”
沈兮这才发现,摄制组被一分为二,总导演和一部分工作人员留下来照顾突发状况的她,而另一部分则带着嘉宾们继续录制去了。
唯有谢子成和他父亲留在了此处。
旁边,摄像师依旧兢兢业业地录制着。
谢子成自知再留除徒增绯闻已没有意义,他便颔首:“嗯,那我们先过去了,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男人话毕离开,而沈爸爸也很快带着医生过来。
他应当已经将沈兮的基本情况提前告知过了,医生过来只检查了沈兮的实时身体状况,便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心理应激反应引起的短暂晕厥。她这个情况根源在内心,想要痊愈最好是去专业的心理医生那治疗。”
这一点,沈兮和父母也都清楚。
她车祸那晚之后,产生了强烈的负疚感,认为都是自己不遵守规则才害得爸爸险遭不测。后来她看见自行车就应激,最初,连对最普通的自行车都应激。
高中第一次应激后,父母就带沈兮开始求医,从临床辗转到心理咨询。渐渐地,她的情形其实好了很多,只要不让她骑车前行正常生活已无大碍。
沈兮很久没应激到晕过去了。
本期综艺在知名度假景区拍摄,又是和父母一起参加多人自行车项目,几乎集齐了沈兮所有的恐惧元素,或许才导致了她如此严重的应激。
“谢谢医生,我休息下就没事了。”沈兮不想让父母太担心,和医生道过谢,旋即侧头对导演说,“导演,这个环节我们弃赛,等会不必再耽误时间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