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听到这句话,心底是什么滋味,连她自己都品不清了。
澈儿坐在夜无尘身畔,倒是极其乖巧。白瓷般的小脸上,一双凤眸微微眯着,将席间的人打量了个遍。
众人对于太子带着一个小娃还是极其好奇的,一开始无人敢询问,到后来终究有人忍不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微笑着问道:“殿下,这小娃如何称呼?是谁家的孩子?”
夜无尘唇角一勾,笑道:“陈尚书,你觉得呢?”
陈尚书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笑道:“原来,怪不得呢,这小娃粉妆玉琢,聪慧伶俐,又满身的贵气。”
澈儿在一旁,心中有些恼怒。虽然不是很懂两人话里有话,却明白是在说他,于是,拿一双凤眸,冷冷瞧着陈尚书。
陈尚书一愣,喉咙好似被扼住了一般,笑声登时停止了。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娃,白玉般的脸蛋可爱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只是,这浑身的寒意和凌厉,却吓了他一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势,他真是太子的孩子吗?
正在僵持之间,就听侍卫唱道:“璿王到!”
除了太子和逸王,其余臣子都起身施礼。
“大家不必多礼!平身吧!”一道声音悠悠传来,低沉而动听。只是,似乎比以前更加冷酷。
这是夜无烟的声音,瑟瑟至今都还没弄明白,夜无烟和明春水的声音何以会不同,她扮作碧海龙女时,是刻意压着嗓子说的,声音低沉而难听苍老。可是夜无烟很明显不是压着嗓子说的,无论是夜无烟的声音,还是明春水的嗓音,都很动听。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嗓音,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颇有些遗憾,要是早点儿弄明白了,她若是扮成男子,也可以改变声音了。
瑟瑟面无表情地站在夜无尘身后,没有转首看向来人。她很讶异,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静,还有工夫胡思乱想。
夜无烟缓步走到太子夜无尘身畔,施礼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夜无尘眯眼笑道:“平身吧,听说你方才在为良公子驱毒,不知可曾好转?”
夜无烟淡淡笑道:“劳皇兄挂念了,现下已经无事了。”
“你就是璿王?”一道清澈的童音忽然插了进来。
夜无烟抬眸,只见夜无尘身侧,坐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白皙如瓷般的脸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孱弱。那小男孩生得极是俊美,尤其是那双波光潋滟的丹凤眼,好似能勾人魂魄。
事实上,这一瞬间,夜无烟的魂魄真的被勾走了,心头如遭电击,脑中如遭雷轰。他不知这种震撼的感觉来自何处。直到他静下心来,他发现,眼前这个孩子,那凤眸,那修眉,和他有些像。
他忍不住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向深邃冷漠比海深的黑眸,此时翻卷着汹涌的情绪。
澈儿瞧着夜无烟,今夜,他之所以要来璿王府,不仅仅是为了帮娘亲,主要是还想看看这个男人。他以前,向娘要过爹,娘说他的爹爹不在人世了。但是,有一次,他偷偷听到青梅和紫迷私下里说起这个男人——璿王夜无烟,说他是他的爹爹,说他娶了别的女人。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向娘要过爹。
今晚,他终于见到他了。他原想叫他一声爹的,但是,他和娘亲在外面受苦,他家里却有妻有儿,方才还为了那个孩子驱毒而姗姗来迟。他心里很不爽。
澈儿定定望着夜无烟,笑眯眯道:“我是邪公子。”
瑟瑟一听到澈儿和夜无烟说话,顿时紧张了起来。她转首望去,看到夜无烟比海战时又清减了不少,只余冷峭。一双凤眸,虽然还是一贯的幽深冷澈,只是,眸底却隐隐透出一股莫名的苍凉。此时,他正俯身在澈儿身侧,黑眸凝视着澈儿。
瑟瑟压抑了好久,才忍住了过去将澈儿抱走的冲动。
“邪公子,这应该不是你的名字吧?”夜无烟微微笑了笑,对这个孩子,他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和这个孩子说话,夜无烟的声音也不知不觉放柔和了。
“很抱歉,我娘说了,我的真名不能告诉不相干的人,你就叫我邪吧。”
“你娘是谁?”夜无烟颤声问道。
澈儿笑了笑道:“我娘的名字当孩儿的怎么能随便说呢,你问我爹吧。”澈儿甜笑着瞥了一眼夜无尘,暂时让夜无尘这个家伙占便宜了。
夜无烟闻言,心头一震,抬眸看向夜无尘,“皇兄,这孩子,是你的孩子?”
夜无尘没想到澈儿会直接唤他,脸色一僵,当着众位宾客的面,他有些尴尬。他干笑两声,点了点头,“皇弟快些入座吧,今晚可是你的生辰宴。”
夜无烟听了澈儿向夜无尘喊的那声“爹”,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下去,继续沉到了寒冰凛冽的湖底。他坐在座位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不时地向澈儿望一眼。
瑟瑟一直静静地伫立在夜无尘身后,看到夜无烟看到澈儿后,那惊愣震惊的样子,心底也是波涛汹涌。她未料到澈儿会唤夜无尘爹,这一瞬,她明白,澈儿可能是知道什么了。她早就应该猜到,他不会无缘无故赖着自己来王府的。
“璿王爷,我能去看看您的良公子吗?我听说他中了寒毒,一定很痛苦吧,我能去看看他吗?”澈儿笑眯眯地问道。
夜无烟微笑道:“可以啊,来人,带邪公子到云粹院去。”一个侍卫答应了一声,起身领着澈儿去了。瑟瑟此时身份是澈儿的侍卫,见状也忙跟了过去。
前院的清心殿一片热闹,后院却极是静谧。
一弯孤月挂在林梢,清光泻地,一片清冷。晚风拂过,抖动不胜凉风的叶子,青碧的新月湖划开一圈圈柔波,倒映在湖中的弯月儿随波曳荡。
澈儿从忘忧岛来到绯城,一直在兰坊闷着,初次出门,就到了璿王府。璿王府的景致,纵然是在夜里,也是美不胜收,三步一景,五步一亭,处处香花,看得小家伙眼花缭乱。
新月湖栽种着一大片睡莲,片片莲叶在水中飘着,花还未绽放,半开的花苞娇羞而雅致,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缭绕。
“这就是睡莲吧?”澈儿好奇地问道。
瑟瑟点点头,“这是睡莲,莲分很多种,这是其中之一。”
“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澈儿点点头,念了一句诗。
瑟瑟笑了笑,心底却涌上来一股悲哀,澈儿,他原本应当是无忧无虑生活在这府里的。可是,此时,却在为这里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而艳羡不已。
云粹院里,依旧栽种着一架的蔷薇,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幽香。趁着侍卫向里面禀告的工夫,瑟瑟在澈儿耳畔低语道:“澈儿,一会儿,你见了那个孩子,向他打探那药放在何处,娘动手也方便些。”
澈儿点了点头,眨了眨眼,“澈儿知道了,娘放心好了。”
瑟瑟刚刚交代完,那侍卫便出来道:“请邪公子进去。”
澈儿昂首走了进去,瑟瑟紧随在澈儿身后,门口有侍女打起了帘子,大约是方才那个侍卫向她们说了澈儿的身份,这些侍女倒极是恭敬。
室内有些凌乱,红木桌子上铺了一块淡紫色镶着黄色丝线的桌布,一个青铜的鼎炉翻倒了,洒了一地香灰。有几本线装书散落在地,书上也洒满了香灰。瑟瑟一进门,便看到这副凌乱不堪的样子,微微愣了愣。
一个侍女正弯腰打扫着,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小男孩,看到瑟瑟和澈儿进来了,起身站了起来。
那孩子看上去比澈儿还稍微高一点儿,只是很瘦弱,大约是因为身有寒毒的缘故。瘦长的脸看上去也很苍白,待瑟瑟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如遭雷击,头脑一片眩晕,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五官竟然和赫连霸天很相像。伊冷雪的孩子,怎么会和赫连霸天这么相像?
夜无烟虽然和她说过,伊冷雪的孩子不是他的。可是,她从未料到,伊冷雪的孩子会和赫连霸天有关系。难道说,这个孩子是赫连霸天的?
瑟瑟心头一颤,她想起夜无烟说过,伊冷雪受过极大的刺激,是以忘记了前事。说这话时,她还不知莲心便是伊冷雪,是以根本没料到那极大的刺激是什么事。
此时想来,伊冷雪必是被赫连霸天那个色狼玷污了。瑟瑟想起赫连霸天那双淫荡的狼眼,心底依旧有些恶寒。赫连霸天竟然将北鲁国的祭司玷污了,这么说,当年,这件事一定在北鲁国掀起了惊涛巨浪。北鲁国子民对于神佛是那样信仰,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伊冷雪和赫连霸天都会受到刑罚。
夜无烟应该就是因为伊冷雪出了这样的事,祭司做不成,是以才救了她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