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妇人被宫墙隔绝,多不知外事,杨徽音本来是很热衷与圣上讨论朝政的,只是近来郎君很不愿意拿旁的事情来烦扰她安胎,她倒是颇有些不干预朝政的皇后风范了。
圣上与她在一起时总是柔和神色多些,但这并不妨她察觉得到郎君心绪不佳,杨徽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是突厥侵袭得太过,以致国朝损伤过多,还是朝中有些提议不合圣心呢?”
“突厥荒蛮,豺狼之辈,畏威而不怀德,虽则偶尔侵袭并不严重,却足以令朝廷头痛,先帝在位时便连续断过几次互市,太上皇也御驾亲征过一年有余。”
圣上安抚她道:“朕虽然不至于亲征,但也盼着痛击一回,叫边将们有晋身为侯的机会。”
圣心主战,杨徽音笑道:“那便是有相公不同意圣上大动干戈了?”
“瑟瑟料得不错,”圣上微微颔首:“不过决断全在朕躬,他们倒也不能违逆,只是前些时日蠕蠕求娶国朝公主,臣子们也不能一致。”
“郎君是说柔然?”
杨徽音记得,柔然本是大族,与国朝相互联姻亲,甚至不选宗室女,是彼此以国君亲姊妹女儿为皇后或是嫔妃,只是后来柔然出了一位妖媚的王后,连侍三君,后宫争风吃醋,下毒谋害前朝的公主,姬氏派遣联姻的公主趁机逃回,两国为此大战,柔然几乎亡,遂被中原王朝贱称蠕蠕。
她不满道:“他们新君三十有余,只怕也不是守身如玉,待着国朝送公主为正妻的。”
“朕无子女,中宗膝下女儿虽多,却也无合适者,自然只有朝阳,”圣上平静地瞧着妻子,“瑟瑟以为朕该应下来么?”
朝阳与皇后这个嫂嫂的关系比一般的姑嫂要和谐许多,杨徽音轻轻用扇子点了一下郎君的手,嗔道:“亏圣人问得出这话来,那是上皇与太后唯一的明珠爱女,又是圣人亲姊妹,岂能舍与旁人?”
上皇与今上对待朝阳长公主婚事的态度杨徽音也明了,无非是宁缺毋滥,这位天家的娇女连随夫君放外任恐怕圣上都不会愿意,哪里会叫她和亲。
圣上微微笑,却道:“臣子们倒是不这样想,在他们瞧来,用蠕蠕牵制突厥,或者国朝借道攻伐,有这一段舅甥之谊的亲密,也算彼此同仇敌忾。”
杨徽音被他握住手漫不经心把玩,偶尔一捏,就知道郎君并非如此想,听到她这样说反而心情不错,于是取笑他:“郎君可听人说起‘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之语,取笑汉家无骨,和亲求安。”
和亲与宗室女、内廷宫人息息相关,这个远志馆从前便做过辩论,正反两派设宾主问答,她自然持反对论,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哥哥,原先我不是讲给过你听么,公主受天下人供养,自然有她的义务和责任,不过这却不包括和亲,”杨徽音倚靠着郎君,轻声道:“以国君嫡亲姊妹之尊,屈身侍奉单于尚且不能保全性命,朝阳要是去了,必然惹娘娘伤心的呀。”
皇子们偶尔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情,也是光彩荣耀,然而略有趁火打劫意味的和亲,对公主却不算得什么光彩,只是平白的牺牲。
“朕也这样作想,”圣上朗然一笑,轻啄了啄她面颊,“可见满朝王公权贵,尚且不如皇后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