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对白虎寨不利的事吗?”柏暧淡淡的问道。
“你……”木知秋张口结舌,她咬着嘴唇想了想:“现在是没有,可是以后会有。”
“以后的事谁知道?”柏暧扑嗤一笑,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阿秋,你不会不知道吧,即使我不说,白虎寨也撑不了几天了,我只是不想小姐死得这么窝囊而已。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就是你老爹,他也不不想埋骨异乡吧?”
“可是……可是你……”
“阿秋,讨逆将军是杀过严家的人,但是小姐也刺杀过越王殿下,是她自己没成功而已。越王殿下本可以斩草除根,可是他没有,而是放了她,两家的仇恨已经扯平了,你觉得这个时候白虎寨没了,你们全死了,就能报仇了?”
木知秋哑口无言,要论讲道理,她根本不是柏暧的对手。
“好一张利口。”木老爹推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满面泪痕的严飞燕:“柏芳卿,我可以相信你吗?”
柏暧看了一眼严飞燕,连忙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老爹,柏暧愿以姓命担保小姐无忧。”
“好。”木老爹轻轻的点点头:“阿秋,你挑十个人,和柏暧一起陪着小姐去海边等候。”
木知秋撅着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不敢违逆父亲,只得跺跺脚,转身走了,很快带着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赶了过来,又进去帮严飞燕收拾了行李。不大一会儿,十三个人没入了寨后茂密的丛林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潜行,他们钻出了山林,来到了离白虎寨十里外的海边,一个叫虎牙礁的地方。虎牙礁地如其名,到处可见如虎牙一般尖尖的礁石,有的大部分裸露在海面上,有的则隐藏在水下,只露出一个尖角,而水下则更不计其数。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雪白的浪花,涛声如吼,震人心魄。
“不好。”木知秋看着空荡荡的海面,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样子会有风暴。”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说话的严飞燕看着波涛汹涌、泛着白沫的海面,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面对孙绍,可是现在她发现要想面对孙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年的风暴比往年来得更早,孙绍的船队还没有踪影,如果他们还在海上,必然无法逃过这场风暴,这无可奈何的最后希望也将被这场风暴摧毁。
是老天要灭我严家!严飞燕的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柏暧的脸色也很难看。千算万算,她就是没算到今天的风暴会来得这么早,比去年整整提前了两个月。难道越王殿下的夷洲之旅注定了不顺利,难道我两年多的辛苦要化为乌有?难道我的家人注定要做一辈子官奴婢?
柏暧是南阳人,她的父亲柏忠柏孝长曾任南阳功曹。柏忠原本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建安六年,刘表攻西鄂,柏忠也在城里,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吓得躲在屋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发抖,是西鄂长杜袭独自率兵抵抗,打了半天,柏忠才敢把脸露出来,第二天才敢出门,第四天第五天才壮起胆子拿起武器上城搏斗,他对杜袭说,原来勇敢也是可以培养的,因此成为人们的笑柄。
柏忠能力一般,培养起来的勇气也没能维持多久,在乱世之中很难生存,官职一直没能得到提升,后来就赋闲在家。建安二十三年,侯音造反,曹仁引兵击破宛城,柏忠因为有附逆嫌疑,全家没为官奴婢。次年,崔谦攻破宛城,随后关羽护天子驻留宛城,柏家虽然没有了姓命之忧,但是她家的罪人身份也成了定案。作为柏忠的长女,柏暧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她看到关凤身边有女卫,就主动找到了孙绍,成了周鲂麾下的一员秘兵,并被派到了夷洲。
孙绍给她的承诺是,拿下白虎寨,还你一家人的自由,做官经商,悉听尊便。
为了这个承诺,柏暧在夷洲苦忍了两年,今天终于看到了希望,却被一场风暴吹得无影无踪,她心里的绝望比之严飞燕不遑多让。
老天似乎要嘲弄柏暧和严飞燕,风刮得越来越紧,如泣如诉,撕心裂肺,傍晚的时候,暴风雨如期而至,天空黑得如墨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听不到人语,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雷鸣声。
严飞燕和柏暧冒着雨站在沙滩上,紧紧的抱着一块巨石,任凭豆大的雨点如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绝望的泪水和着雨水流下,她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同样绝望的心情让她们暂时抛弃了敌友之分,成为同病相怜的两个苦命人。
与此同时,木老爹在白虎寨仰天长叹,雷子木然的看着屋檐下的雨帘,如丧考妣。
暴风雨肆虐了一夜,天明时分,大海恢复了往曰的安静,海浪轻揉的拍打着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礁石,温柔得象是母亲抚慰熟睡的孩子。在巨石下沉沉睡去的严飞燕和柏暧被木知秋叫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船板,和亲卫们沮丧的脸。
“哪来的?”严飞燕还没有说话,柏暧就抢过船板,焦急的问道。
“你们越国的。”木知秋冷冷的说道,指了指木板上一个漆写成的字,字只有半边,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戉”字,柏暧起身奔到海边,海边上到处可见随波沉浮的船板,各种杂物点缀其中。
柏暧的心顿时冰凉,越王是来了,可是他遇到了风暴,被风暴摧毁了,不仅救不了白虎寨,更占领不了夷洲,甚至他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天意,天意啊——”严飞燕忽然张开双臂,仰面长啸:“老天,你开眼啊,我能在死之前,看到仇人遭了天谴,死而无憾啊,死而无憾啊……”
严飞燕状若疯狂,哭一阵,笑一阵,直到软倒在地。
柏暧欲哭无泪,她爬上了一块高大的礁石顶部,手搭凉棚,极力在大海上搜索着,希望还能看到有船队的影子,可是看到了只有一片片船的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尸体,就是没有完整的战船。
柏暧绝望了,她身子软了软,坐倒在礁石上,摇摇欲坠。木知秋虽然恨她,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又不忍看着她掉下来摔死,便爬上礁石,费力的想将她抱下来。柏暧抱着礁石不放手,口中喃喃自语:“看,看有没有船……”
“有船板,你要不,我再给你捡两块来?”木知秋没好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