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将池已经用浴袍遮盖住了自己的腿,当他看到澈穆桓从门后出现的时候,便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
他微微垂着头,抿着嘴稍稍抬起一点眼看向澈穆桓,看起来既屈辱又倔强着,他什么都用不着说,就已经说了一切了。
澈穆桓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跟着被轻轻掐了一下,他这一回是真的有些动怒了,拉着门把手轻声对房间里的男人说道:“你休息,我会解决。”
“好的。”燕将池低低应着,声线暗哑,就好像压抑着什么。
澈穆桓眼色暗了暗,抿了一下嘴唇,把门彻底关上。
然后,他转身看向贺尔豪,目光沉了下去,晦明难辨。
一旁大周咽了咽口水,越发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澈穆桓径直看向贺尔豪,沉声警告道:“他需要帮助,我带他回来,这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的干涉和允许。我不希望从这之后还会发生刚才类似的情况。”
“……我知道了。”贺尔豪顿了顿,他意识到澈穆桓是认真的,也意识到这是澈穆桓留给他的一道台阶,已经足够体面温和了。
他几乎直接踩在了燕家那位的逆鳞上,如果没有澈穆桓方才那样做,以那位的心狠手段,就算有澈家在,他恐怕也得被整得剥层皮。
但他听着澈穆桓话里的意思,还是忍不住微微张嘴,指了指那间房间,压不住心头的惊诧:“……他需要帮助??”
燕将池会需要什么帮助??
贺尔豪声音都快变调了,天知道刚才燕家那个一副快杀了他的样子——字面意义上的,他毫不夸张,他以为自己的眼睛会被剜出来——结果一眨眼,又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都能去影视圈领金球奖了。
“这与你无关。”澈穆桓淡漠道,那是燕将池的私事,即便燕将池真的需要贺尔豪的帮助,那便到时再提也不迟。
贺尔豪深吸了口气,他没错过澈穆桓怎么喊燕家那个的,“阿燕”,这么亲密,显然这两人早就认识,关系甚至说不定比和他还近呢,他就不该操这个心。
他气冲冲地出门,邵叔与他一道离开,贺尔豪没法向澈穆桓撒气,只能扭头郁闷地冲管家发问:“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个人是燕家那个?”
“你也没说你来是为了找他。”管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数字显示屏,淡淡说道,“而且,我只听澈少爷的吩咐,澈少爷没有让我告诉你。”
贺尔豪:“……”
他是小丑,差点被挖了眼珠子的小丑。
仍旧是公寓里。
大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澈穆桓的视线让他不敢出声,额头都不自觉地渗出冷汗,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视线可以如此叫人如坐针毡。
几秒后,澈穆桓冷淡道:“你是我的人,只听我的命令。做不到就立刻离开这里,做得到就点头。”
他视线落在大周的脸上,看着面前比自己这具身体还要年长几岁的男人紧张得满头是汗,他半眯起眼,在对方几乎受不了的前一秒,他才慢慢开口:“今天的事情我可以暂不追究,下不为例,明白了么?”
打一棍,再给个甜枣,这最粗暴也最好用了。
大周感觉到那股迫人的视线总算移开了,他猛地喘了口气,连忙疯狂地点头:“澈老师,我明白了!真的!”
现在行业不景气,专职助理的活都难找,他一点也不想丢掉这份饭碗。再看今天贺哥被教训的样子,就知道这位金牌经纪人也拿澈老师没办法,澈老师才是真正拿着话筒的人。
澈穆桓没有再理会大周,他又看了眼燕将池紧闭的房门,目光微深,凝视了几秒后,还是什么也没做,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那间紧闭的房门里,燕将池听着门外的动静,他微微翘起嘴角,拇指转动着那枚扳指,眼底晕开柔软的光。
他的陛下曾经也是这么喊他的。
阿燕。
……
“阿燕,过来替朕看看这些奏折。”
恍惚间,燕将池又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坐在那位的身侧,那位懒洋洋地倚着他,全然放松地翻阅着桌面上的奏折,嘴角还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调侃着:“这些人有事无事都要禀上来,浪费朕的精力。日后朕要下个规矩,废话超过五十字者,扣月银……多少呢?”
“全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痛了才会长教训。”
那位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陛下?”他心头忽然浮上一层不明所以的不安,忍不住出声唤着。
那位像是忽然惊醒了一样,他感觉到对方往他这侧靠得更近,身体的分量也全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嘴里带点孩子气地浅浅地、断断续续地嘟哝着:“阿燕,朕……胳膊有些麻了,让朕……靠着,歇一会儿。”
“好,陛下。”他应着,舒了口气,低低笑着应下,他是那么高兴那位在自己面前仍旧露出如此一面。
他替那位看着奏折,将废话的丢出去,有用的分出来垒到一旁。
等他惊觉时间过了许久,他低头去看那位。
那人倚着他的肩头,面容淡淡的,就像是熟睡着一般,他低低唤了两声,一贯浅眠的男人却睡得极沉,让他不由心一惊。
他微微一动,倚在他身上的男人猛然滑落跌倒了下去。
——“皇帝驾崩——”
燕将池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惊醒坐起,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梦境中的画面就像是驻扎在他脑海中的魔鬼,无边无际地折磨着他,让他怎么也无法忘记。
他竟然毫无察觉地让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离世,他蠢钝得叫人无法忍受——他永远不能原谅那个自己。
燕将池紧紧攥着自己的肩膀,几乎要把那片皮肤抓破,他痛苦地无声低吼,就好像那上面还有那人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