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3756 字 7个月前

今日起得早,六菊给纪云蘅更衣梳发,拿着一支银钗在她发上比画,“大姑娘是想戴银簪还是玉簪。”

纪云蘅迷迷瞪瞪道:“都可以。”

六菊思索片刻,换了玉簪,说道:“杜家是泠州之首富,大姑娘今日去可不能在面子上输人一等。”

玉簪是苏漪在过年那会儿送她的,玉中像是聚拢了茫茫烟雾,当中挑着的翠绿色相当衬人肤色。纪云蘅往面前的镜子看了一眼,时常觉得恍惚,好似不认识镜中的人。说到底还是银子最养人,自从她不再被关在小院,吃穿用度全都用上大笔花销后,她整个人仿佛从里到外都发生了改变。

纪云蘅起身,拂了拂衣裙,抬步往外走。

许君赫坐在殿外的院中,正与荀言说话,约莫是余光先瞥见纪云蘅,其后转头朝她投来视线。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扬起一个不显眼的轻笑。

他站起身,也没多话,只对纪云蘅道:“走吧。”

纪云蘅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蕴含着什么,他分明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什么都没说。她默默走在许君赫身边,心想先前还多少能看懂良学,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了。

二人坐上马车下山,今日要去的地方是杜家。

几日前,樊文湛按照许君赫的命令释放了杜家,隔日杜员外就在自家门前散了一波财,美其名曰答谢泠州的官老爷们明察秋毫,既为官府积了美名,又让百姓们更加坚信杜员外的心善。银子总能用来解决世上大部分的事,实际上那些百姓也清楚杜家究竟有没有参与那些坏事,他们只记得杜员外每年都会散大量的银子,以赠或捐的方式给百姓,单是这一条,他就是好人。

其后杜员外对外称病,搬去了城外山上的山庄里居住,那地方正是上次他为父亲大办寿宴之地。许君赫耐心等了几日,便在今天带着纪云蘅前去探望。

车程有些长,纪云蘅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绵延的山路。

“醒了?”许君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纪云蘅放下车帘转头看他。

“这是给你的。”许君赫从身边拿了个竹编的篮子,递到中间的圆桌上。

纪云蘅的视线落在竹篮的盖子上,无法从缝隙中看出里面的东西,就好奇地问:“是什么?”

许君赫语气随意:“一个小贺礼而已,你拎着,等到了杜家就送给那个山猴子。”

纪云蘅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许君赫先前表现出了一副非常讨厌她与杜家嫡子来往的样子,眼下却又主动拿出了贺礼让她去送。她心念一动,抬手将竹篮的盖子掀开,就见里面竟然都是黄澄澄的香蕉。

纪云蘅:“……”

她至今仍记得当初将那篮子香蕉递给杜岩时,他那如遭雷劈的脸色。

“这……不太好吧。”纪云蘅弱弱道。

“有什么不好?”许君赫冷笑一声,“上回他不是都给吃完了吗?可见还是很爱吃的,

这回再送一篮子过去,他一定也能吃完。”恐,“殿下和官老爷明察秋毫,不冤枉好人的清白便是泠州万民的福气,草民怎敢心生怨怼!”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让你平白吃了些苦头,这不,我带了些衙门赔礼来送给杜员外。”许君赫转身,冲程渝招了下手,“抬进去,都是贵重东西,别碰坏了。”

程渝领命,带着人将一箱箱东西抬进杜家。

杜员外见状脸色却是无比难看,连声道:“这这这,殿下!这万万不可啊!草民不过是配合官府查案,岂有吃苦头一说?!怎么还敢收衙门的东西!”

“不算是衙门。”许君赫朝他走了一步,凑近些,微微压低声音道:“都是我赏的,还望杜员外莫将我失误捉拿好人的事给散出去。”

“殿下言重!草民等是自愿配合官府查案,哪有什么失误一说!”杜员外出了一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急得不行。

许君赫看着他的脸,忽而咦了一声,道:“你这眉毛上怎么瞧着像是有条疤?”

杜员外浑身一震,脸色在瞬间有些不自然,但也是极短的刹那,很快就遮掩过去。他下意识摸上眉毛,解释道:“年轻的时候爱喝酒,有回喝醉了摔了一跤,此处被石头划伤,好了之后就留了条疤。”

“哦。”许君赫应一声,又随口道:“看着倒不像是石头划的。”

杜员外不敢再说话,只眼睁睁看着东西都搬进了山庄内,其后许君赫也没打算走,反而带着纪云蘅进了山庄里。

许君赫像是看不见杜员外脸色的难看,大摇大摆地进了正堂,刚进门就看见堂中还挂着许君赫上回让人挂上去的“寿比王八”牌匾。他拍手一乐,顿时心情大好,高声道:“杜员外为人实诚,当赏!”

几人在正堂坐下,杜员外命人送上好茶,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糕点也端了上来,态度算得上是无比恭敬,半点轻慢也无。

杜岩则更是老实,先前还抱着其他心思对纪云蘅纠缠不休,这会儿提着一篮子香蕉,连半个眼神都不敢往纪云蘅身上撇了,沉默安分地坐在一边。

许君赫与杜员外闲聊,说起了来泠州之前听说的那些关于杜员外曾经外出赈灾之事,让他细细讲来。

杜员外道:“都是些陈年往事,况且草民所做之事在殿下的功绩前不值一提。”

“都是善事,没什么可比较的,说说也无妨。”许君赫偏头,对纪云蘅说:“你也想听,是不是?”

纪云蘅正捧着脸发呆,都没听清许君赫说了什么,下意识点了点头。

杜员外无法,只得说起从前的旧事。

年轻的时候,杜家还没富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科考落榜之后便弃了手里的书卷,专心从商,因此也赚了不少钱。但是泠州之地似乎一直都是多灾多难,总有天灾降临,杜员外见很多人因为这些灾害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于是便加入了赈灾行列。

他不仅出钱,还会亲自跟着赈灾的队伍前往难地,去救助难民,一年里总有大半时间不在泠州。

“听说你曾经

遇上涝灾,与赈灾队伍走山涧路的时候被滑坡的泥石掩埋,差点丧命,可有这回事?她扭头看去,正与一个站在侧方的婢女对上了视线。婢女似乎也没想到会对视,低下头的动作略显匆忙,透露出几分心虚来。

纪云蘅又看了她几眼,这才将头转回去,似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等出了杜家后,纪云蘅在马车上向许君赫说起此事,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那婢女不止看了她一两眼。

许君赫听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抬手往她脑袋上摸了几下,问:“累不累?”

纪云蘅摇头,没觉得累,又对他的手有些闪躲。

他收回手,看似放弃,实则半道上拐了个弯去捏她的脸,又道:“过了这几日就好,我知道很无趣,但你不能缺席。”

很快纪云蘅的半边脸就捏红了一片,但也没有说什么。她隐约知道许君赫又在计划什么,虽然她没问,但也能猜得出,绝不是真的要与杜家交好那么简单。

许君赫颇有兴趣地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让她在马车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