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3302 字 7个月前

“不过虚名。”许承宁提及这些往事,情绪似乎很低落,转头又坐回了椅子上,目光放空道:“延文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当年他随裴大人进京,我与他一见如故,还曾相约日后一同完成心中志愿。只是他死得早,而我又体弱,甚至难以替他完成遗愿……”

纪云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是朝着门外的天际看去。

刚停了一场雨,雾气还没消散,远处的景象藏在白雾中,看不分明。就好像当年那些随着岁月被尘土掩埋的往事,被茫茫烟雨笼罩,扑朔迷离。

许承宁坐了许久,似乎在伤怀往事。待纪云蘅将翻出来的东西一一塞回箱子里,才转头主动对许承宁说话,“王爷,这些东西我可以带回去吗?”

“自然,本来也是要给你的。”许承宁起身,走到她的边上,弯下腰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温笑道:“当年我来泠州时你还没出生,来去匆匆间倒是忘记了你,前些日子泠州出了事我才得知裴家还有血脉,若是你愿意跟我回京城,我向父皇讨个郡主身份给你,日后荣华富贵供你安度一生,如何?”

纪云蘅仰着头望他。

许承宁与许君赫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仔细看来,眉眼也是有几分相似的。但许是因为他有病缠身,眉眼看起来更为柔软一点,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使人与他对视时,本能地想要信任他。

皇帝定了裴家的罪,于是世人都说裴家有罪,死得不冤。

而许承宁像是不认同那些罪,几桩旧事在心中惦记了很多年,甚至想要将纪云蘅带回京城去,弥补当年未能做到的事。

纪云蘅望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低声道:“多谢王爷抬爱,泠州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

许承宁也没有强求,温笑着道:“我会在泠州住上一段时日,若是你哪日改变主意,或是遇上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纪云蘅点点头,再次道了谢。

许承宁往外走,吃了两口冷风,又不停地咳嗽起来,身边的下人给他披上大氅。

守在门边的迟羡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堂门口的中间,他侧过半个身回头,平静无波的视线落在堂中的两人身上,而后道:“门口有马车。”八年,五月十七】:

月牙吃坏了肚子,一直哭喊。夫人说是我喂的野果导致,但我自己吃了却无事,所以我并不赞同,但此后会反省,待野果洗干净了再喂给小月牙吃。

【熙平八年,七月初六】:

今日带月牙泛舟,月牙不慎跌落水中,回来后发了高热。夫人发了大怒,要我三日之内不得靠近月牙,岂有此理,月牙是我的女儿!此后我会反省,下次带她泛舟用个绳子拴住。

【熙平八年,腊月二十八】:

带月牙出去堆雪像,把她埋在雪堆里被夫人看见,又遭骂。夜晚时月牙发了高热,我被赶出门亲自请医师,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我认为是月牙穿得太少,下次多穿点就不会患风寒,此后我会反省。

【熙平九年,二月十三】:

月牙今日摔了一跤,磕掉门牙。

【熙平九年,八月初一】:

月牙跟我学木雕被刀片划破了手指,夫人大怒,扔了我所有刀具。

【熙平十年,五月十二】:

月牙跟我学骑马,上马时不慎跌落,摔坏了腿,医师说要休养半年。夫人要拿刀砍我,近日无法归家,此后我会反省。

纪云蘅一页一页地翻看,不难看出写下这个册子的人是外祖父,只是这些所谓的闲时小记,记录的却都是裴韵明生病,受伤的事件,一件关于外祖父自己的事情都没有。

她恍然明白,这是外祖父在她母亲生病或是受伤之时,所溢出来的担忧与自责凝聚而成的书册。

这上面的一字一句,满满当当的都是裴寒松对女儿的爱意。

纪云蘅失神地抬头,透过门望向院子,仿佛能看到在许多年前,这里还鸟语花香时,年幼的母亲穿着鲜丽的衣裙从院中跑过。

她是裴寒松唯一的女儿,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大小姐,自由且肆意。

她会被裴寒松牵住,然后带着她出去放风筝,泛舟,骑马,爬山。

是纪云蘅缺失了很多年的父爱。

唯一幸运的是,裴家人教会裴韵明的爱,又被她全部灌注在纪云蘅的身上,因此没有父爱的纪云蘅仍旧能好好地长大。

纪云蘅坐在藤椅上读了很久,从这些许多年前留下的墨迹中,窥见了当年的裴府,窥见了鲜活的裴寒松,也窥见了裴韵明成长之途。

黄昏悄然而至,天空被晚霞染出绚烂的颜色,像一幅瑰丽的画卷,绵延至视线的尽头。

没有阳光照耀的裴府,褪去了那层老旧的辉煌,变得灰暗破旧,处处彰显着裴家的落没。

许君赫的人在府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亮着光的小院。

他屏退了所有人候在院外,独自走进了屋中,就看见纪云蘅躺在藤椅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一卷书,半张脸被墙上的烛灯照着,看起来恬静安宁。

许君赫在见到她的瞬间,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所有急躁无声消弭。

他的脚步本就轻,又踩在厚厚的灰尘之上,如此悄无声息地

就走到了藤椅边。弯腰靠近了瞧,肚子微微起伏,睡得正香。只是许君赫发现,她的眼角似有泪痕,眼睛还有些红肿,约莫是哭过一场,哭累了才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