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知出去片刻,又进来,门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每次响动,就像耳边裂开一道口,突突跳疼。
温狸缩在绫被里,出了满身的汗,湿透衾褥,到后来虚的不断发颤,宋微知似乎又对她说了很多话,她听不清,也睁不开眼睛,只是点头。
她鲜少得病,冬天落水、薄衫练舞、食不果腹、寒粥菜菹、冷泉浸身、漏风陋室……都没有病,一朝高床软枕,精膏细粱,才夜里吹了点风,竟然病了。
好似有一根一直牵着自己往前走的线,她所有的意志、精力都凝注其上,压了太多物事,将它绷得紧紧的,稍稍松弛些许,就有摧枯拉朽崩塌之势。
温狸在睡梦中不断用指尖掐进手臂的皮肤,告诉自己,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但身体反馈不来什么痛觉,她也不知在睡还是在昏迷,浑浑噩噩中做了许多梦,一时梦到还在寿春,所有人都在往城外跑
,她挤在人群之中呼吸不得,城头赤底“张”字旌旗蔽日,所有人都在呼喊大叫,她被人潮裹着,听见婴儿哭嚎声、女子啜泣声,还有更多庞杂错乱的声音。
她挤出人群,却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好像突然从拥挤人群里,来到阴森暗道中,一路曲径幽折,灰云挡日月,伸手不见五指。
隐约看见对面山头有人家,还有犬吠鸡鸣之声,窗里灯光暖融融,仿佛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说笑,笑声偶飘过来一些,她不由得心生向往,加快脚步,却怎么走也走不到。
走着走着,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前后都是她的影子,她感到害怕,快速奔跑起来,眼角草木竹林唰唰而过。
不知怎么,忽又奔到了一艘船上,船剧烈颠簸,雪浪汹涌咆哮,好似水里藏着一只蛟龙,掀起雨点,唰唰地打在甲板间。
她手执一盏灯,走在不见天日的船舱里,脚底下木板咔嚓地响动,向上弯曲,好像有什么要顶破,她心跳如擂鼓。
恍惚中有个男子跟在身后缠着她,要她缝补衣裳,她将针尖插进了他的咽喉,猩红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定晴一看,这男子却是张凤峙,手中握的却是竹簪。
猩红的血点子,飞溅他面上,淌过他鼻梁,汇一注血线流过他的下巴和脖颈,洇红大片白衣。
她张开嘴,来不及说什么,浪就掀翻了船,白练似的千万道波浪打进来,木舱被击得粉碎,她也被席卷到了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