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手把手教女儿如何应对江三爷,说罢,才摆手叫她离开。
江宜曼起身,应了下来,犹豫地道,“那您呢?”
秦姨娘垂眸道,“你父亲既觉得我做错了,那我总得摆出个认错的姿态。明日起,我便闭门不出,日日焚香抄经。好了,走吧。”
江宜曼见姨娘从容的模样,心下略略安了些,这才出了门去。
抬眸望见天上一轮弯月,心里隐约划过个模糊的念头:
刚回河间府的时候,姨娘还是风风光光的,有宠有子,手里还握着管家权。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忽地便不顺起来了。先是失了管家权,现下又惹怒了父亲……
就仿佛,惹了那路神仙一般。要不要劝姨娘,找个日子去庙里拜拜……只是姨娘这个身份,想出门也不容易。
江宜曼胡思乱想了会儿,轻呼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秦氏失宠的消息,果然很快传开了。
吴妈妈面色欣喜地进门,绘声绘色说起江三爷夺门而出的场景,末了道,“……听说秦氏今日连门也不出了。妙馨院里那些婆子妈妈,先前多风光啊,现下也夹起尾巴了。”说着,又道,“只是,三爷虽不去妙馨院,却又宿在祝氏那儿了。”
宋氏对祝氏倒不在意,她不是不能容人的,祝氏老实木讷,她受宠,可比秦氏受宠强多了。但祝氏怕是留不住江三爷。秦氏复宠,是迟早的事。
宋氏沉默片刻,道,“吴妈妈,你叫海棠准备一下。明日起,便进屋来伺候。”
海棠是宋氏的陪嫁丫鬟,模样生得极美,人如其名,宛如一朵海棠花般清丽。
吴妈妈一愣,当下明了宋氏的打算,她是打算叫海棠伺候江三爷了。迟疑了下,委婉地劝道,“您与三爷,不是挺好的吗?”
宋氏无奈地笑笑,反问,“妈妈,你觉得凭我一人,能拢得住三爷吗?”
男子重色,江三爷亦是如此。她与他相处时,他温和儒雅,什么都好,唯独看她的眼神里,从无惊艳悸动。他给她作为妻子的体面,却不会像宠秦氏那样,宠爱她。她必须抬举一个人,来分秦氏的宠。
海棠貌
美忠心,自幼伺候她,对她言听计从,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海棠的事,就这般定了,宋氏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宜嘉来。
她进门时便听婆母说过,宜嘉这孩子自幼体弱。听说这几日又病了,跟学堂告了假。
吴妈妈道,“今日奴婢照您的吩咐,送了些滋补的药材过去。见着五小姐了,瞧着人还是不大精神,有些咳嗽。还叫奴婢代她道谢,道病好了,便来给您请安。”
吴妈妈想起那年幼病弱的女孩儿,有些心软,“五小姐小小的年纪,说话做事,倒是很妥帖。人也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
宋氏听罢,只道,“自幼丧母,总是早熟些的。”
她也就是一问。对于宜嘉,她虽按着婆母的吩咐,对她照顾着,但要说感情多深,却也没有。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没养在身边,感情也是淡薄。尽过继母的本分就好了。
不过想到那孩子每回来请安,总是乖乖叫母亲的模样,宋氏到底是有些怜悯的,想了想,又道,“吩咐下去,五小姐要用什么药,都叫药房拿最好的取用。别叫那不长眼的,怠慢了她。”
吴妈妈应下。
--
江永陵一个多月没去妙馨院,还把宋氏屋里一个叫海棠的丫鬟收了房。
消息传开来,三房上下都以为,专宠近十年的秦姨娘,这回是真的要失宠了。
却不想过了几日,院试揭榜了。
江家三位少爷赴考,两位榜上有名。
一个是二房的江明恒。
另一个,却是秦姨娘所出的江明晖。
虽不是案首,但兄弟同榜,对江家而言,也是极大的喜事了。
江永陵面上不曾说什么,隔了几日,却去了妙馨院,当晚,宿在了秦姨娘屋里。失宠一个多月的秦姨娘,靠着儿子,又起来了。
这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三房。
传到宋氏耳里,她也没有多惊讶,只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期盼着自己能早日有孕才好。
府里的这些妻妾相争,却半点没影响到宜嘉。
小小的鹿鸣院,如今被江明霁管得滴水不漏。经了先前董妈妈的事后,宝音、宝岚两个也立起来了,有了大丫鬟的气势,把院里管得井井有条,上下一心。
天气转热,很快便到了端午。
五月又称毒月,天气渐暖,蛇虫鼠蚁出没,瘴疠恶气滋生。一大早,宝音便领着几个小丫鬟,拿着菖蒲艾叶在院中各处拍打,又在窗上贴了五毒符。在院里撒雄黄酒、熏艾香,驱逐五毒。
董妈妈进屋来时,宜嘉正坐在榻上,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编百索子。五色丝线编织,系在腕上,有祈福避灾的寓意。
宜嘉自己腕上就戴了一个百索子,下方缀着绫罗编的粽子和壶卢。额间还被董妈妈用胭脂点了红,以避五毒。
董妈妈见宜嘉快编完了,便等她弄好了,才开口,“方才瓶儿那丫鬟取您的衣裳回来,道路上瞧着二少爷
回府了。”
听董妈妈说二哥回来了,并一碟熟鸭蛋,收进食盒里,兴冲冲去暮清院寻二哥过端午节了。
暮清院里门大开着,下人也忙着洒雄黄酒、熏艾香。
暮清院宜嘉常来,下人们也从不把她当外人。宜嘉问过香橼,得知二哥在堂屋,便也不要人领着,就自己过去了。
到了堂屋,却没见到二哥。屋里只坐着两个陌生的少年。
一个年长些的,穿着府学青衿,交领的长衫,极为干净。背脊挺得很直,身姿如松,五官端正。另一个少年着锦袍,手里一把折扇,正歪着身子,臂肘撑着椅子扶手,姿态随意地同前面那少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