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景象骤变。
三千年前的灰白废墟随迷阵一起消散。
眼前现出了真正的凉川主城。
众人一个接一个清醒过来,惊奇地望向周围。这时才发现,他们其实并未深入内城——刚进城门就陷到迷阵里面了。
云满霜虎躯一震,疾疾转头寻找云昭。
视线相对,他一个箭步掠到闺女面前,狠盯她片刻,憋出一句:“我的小名叫什么!说!”
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试探女儿真假了。
云昭欣慰不已:“傻狗子!”
“……”云满霜额头青筋乱跳,“那是你娘私底下乱喊!不是爹小名!”
众亲卫:“……”
知道了傻狗子。
确认过身份,云满霜仍有些后怕。
他把一只大手摁在云昭肩头,时不时捏她两下。
“没事的阿爹。”云昭拍拍他粗糙宽厚的手背,安慰道,“我就算真死了,变鬼也会回来。”
云满霜怒目:“小孩家家,净胡说八道!”
晏南天眸光微闪,侧头,轻声交待一句。
一名侍卫点头领命,疾行几l步,闪身掠向赵宅的方向。
鬼神笑吟吟凑到云昭耳畔:“派人去找他的侧妃了。”
云昭轻声一哂,毫不意外。
她早已看透了晏南天这个人,但凡不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他是必定既要又要的。
他与她,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其优柔寡断,另一个极其不优柔寡断。
她点点头,定睛望向城中。
整座城已然天翻地覆。
埋藏在地底深处三千余年的陈年老土全被翻了出来,屋舍倒塌大半,有些地方燃着火,有些地方冒着黑烟。
道路上能看到泼墨般的血,但不多——远不及想象中那么多。
抬头望去,半空青黑怨气已经消散。
城中不见骷髅,也不见百姓。
侍卫们四下搜索一番,心惊胆战地回禀:“附近没人啊,好像全都凭空消失了,难道被抓到地底去了?”
众人倒吸着凉气,望向道路两旁那些又黑又深的地裂。
眼前不禁脑补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数骷髅爬出来,抓住百姓,活活把人拽下去。
有人喃喃出声:“这也没法挖啊……”
“姓陆的!要找姓陆的!”陈平安大声道,“找到阵眼才能破阵!”
云满霜与晏南天对视一眼,点点头,抬手一挥。
众护卫立刻楔形结阵,相互掩护,深入城池废墟之中。
越往深处走,心底越是冰凉。
这么大一座城,已然变得空空荡荡,找不出半个活人来。
那么多活生生的百姓……
脚下翻卷的尘泥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众人每落下一脚,心脏都不自主地悬得更高了一
分——满城百姓都被拖进地底,就在自己脚下?
这怎么救?还能救吗?
那个陆任,到底藏在哪里?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心下愈发焦灼。
拖得越久,百姓生还的希望可就越小了。这么多人被活活埋在阴暗恐怖的地底等死,那种滋味,想想都叫人胸口窒闷。
云满霜一脸暴躁,只恨身边没带着重兵,无法给这破城来个掘地三丈。
云昭东望望、西望望,皱眉沉吟:“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了,哪里不对了!”陈平安很不服气地咕哝,“咱们一路顺藤摸瓜,查青楼、查青湖,查半山腰,这才查到姓陆的奉了陛下之命献祭满城百姓换青金!”
鬼神轻啧一声,抬手摁向他脑壳。
陈平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继续喋喋不休:“刚刚那些百姓还在城里呢,就是趁着迷阵阻拦我们时,骷髅把人都拖进了地底去,哪里就不对了!简直就是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当务之急就是把姓陆的找出来,干掉他,没了阵眼,此阵不攻自破!听我的,准没错!”
云昭:“……”
这家伙是真的吵。
说话间,众人已搜索过小半座城池。
废墟里寻找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鬼知道那姓陆的是不是躲在哪条地缝里面?
众人麻木地寻过一间间倒塌的空屋,心下其实已经不抱多少希望。
人被埋这么久,哪里还有命活?
再往前,便遇到了从赵宅赶回来复命的两名侍卫。
他们把温暖暖带来了。
到了近前,一名侍卫拱手禀道:“侧妃昏迷不醒,属下在她身边发现了这些东西。”
侍卫捧上黑底红毛的鹤笔,以及新新旧旧一小摞纸笺。
云昭探手接过。
信笺有的已经泛黄,有的仍然簇新。
“小侄女满月,三叔赠……”
“小侄女周岁,三叔赠……”
“小侄女二岁……”
赵宗元字写得很好,劲瘦,风骨清逸。
云昭一页页翻过去,渐渐抿紧了唇角,手指把信笺边缘捏出了褶皱。
原来赵宗元叔叔不只是拿她当借口偷酒喝,还在每年生辰日给她备下了礼物。
最新一封信,赵宗元赠给小侄女的便是烛龙笔——被温暖暖冒领。
云昭望向手中的烛龙笔。
与记忆中相比,它的颜色黯淡了许多。
“烛龙笔!”陈平安怪叫,“神器!神器!”
他凑上来前定睛一看,顿时捶胸跌足,如丧考妣,“怎么报废了啊!怎么就报废了啊!”
云昭若有所思:“烛龙笔只能用三次是吧。”
陈平安点头如捣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