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卖惨。
苏辙与程氏当了十几年的母子,对程氏也很是了解,即便程氏在回信中一再与他表示自己的身子好得很,纱縠行的生意也没怎么再操心……但他却是不相信的。
搁在后世,程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要她闲下来?只怕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苏辙想了想,很快一封信就写完了。
这封信的大概写了苏轼已离开汴京前往凤翔府,他很是不舍,家中本就只有三个人,如今少了一个人是空落落的,更说也不知是不是前些年读书太累,最近身子好像也不大好……并非他存心如此,实在是他们父子两人皆在汴京,就留程氏一人在眉州,他实在不放心。
先前他不是没在信中与程氏说将程氏接到汴京一事,程氏却左顾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放心不下家中的生意。
若是家中有人陪着程氏,他倒也不担心,可如今姐姐苏八娘跟着陈太初在任上,王弗也要去凤翔府,偌大一个苏家三房就剩下一个程氏,孤零零的,他哪里放心的下?
这封信写完后,苏辙又检查了遍,这才要元宝送走。
接下来的几日里,苏辙是难得闲散。
多日勤学苦读已养成习惯,一日不读书,苏辙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只是他在汴京置办的宅院并不大,为方便他们兄弟两人商讨学问,故而苏辙与苏轼每每都是在同一间屋子。
苏辙试过几次,刚坐下来,看着身侧空荡荡的书桌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忍不住想也不知如今苏轼走
到哪里了,路上是否顺利……一来二去,他满心想的只有苏轼,竟无心读书。
说起来他对欧阳修对苏轼安排的差事很是满意,其实许多时候官位过于低微并非坏事,身在基层,亦能学到很多。
为官之道其实与读书大差不差,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越走越稳。
凤翔府签判虽官位不高,却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磨一磨苏轼的性子。
因为这事儿,苏轼原想要前去欧阳府上再拜谢欧阳修一番,可去了几次,他都吃了闭门羹。
这件事说来还挺复杂的。
如今苏辙是从八品的秘书省校书郎,秘书省则是在司马光的管辖范围下。
说起司马光与欧阳修的恩恩怨怨,可就说来话长了。
这两人一人是北方人,一人是南方人,与其说是两人之争,不如说是南北双方学子之争。
在当时的科举制度中,一直是北方学子更为占优势,所有学子都是要中了举人之后才能参加会试。
可南方也好,还是北方也罢,乡试是取前多少名为举人,每年南方参加乡试的有大几千人,可北方乡试的只有一两千人,所以南方学子是要经过厮杀这才能够中举,可谓是学霸中的学霸。
到了会试,南方举子更是将北方举子虐的很惨。
就比如说今年会试,所中一甲、二甲的进士中约莫八成都是南方举子。
因为这件事,司马光率朝中北方官员上书,提出一个解决办法——逐路取人法。
说白了,就是不管是南方北方,要保证每个省都要出一个进士,以防北方好几个省许多年一个进士都没出,大大影响了该省学子的积极性。
欧阳修自是不答应,直说本朝科举本就对南方学子不公平,若真采纳司马光的办法,那岂不是愈发不公?
一时间,这两位大臣带领着南北官员在朝堂上吵,南方北方学子纷纷写文章也争论起来。
也幸好官家脾气好,若换成那等脾气不好的君王,早就动怒了。
后来是以欧阳修与南方举子取得了胜利,毕竟科举考试目的在于替朝廷选拔人才,而非维护北方学子的自尊。
自此事之后,别说朝中大臣知晓这两人不对付,就连汴京不少百姓都知道,据说两人在宴席碰见,能做到熟视无睹。
司马光眼瞅着欧阳修擢升副宰相,又是门生遍布,便想着拉拢拉拢南方学子。
苏辙就是其中一个。
在苏辙任命书下来后,司马光就曾派人送来厚礼,其意图十分明显。
欧阳修也知其事,虽说苏辙是他门生不假,可接下来却是要在司马光手下做事,为避免牵连苏辙,所以他决定暂时离苏辙远些。
一来二去,苏辙竟连欧阳府都不能去,索性想着去杏花楼看看这几个月的账册,毕竟下月开始,只怕他就没那么多时间料理杏花楼的生意。
谁知他刚起身,元宝就匆匆跑了进来。
自苏辙高中后,从前沉
稳的元宝竟变得冒失起来,其实也不能怪元宝,实在是来找他们家少爷的大佬太多了点:“少爷,少爷,司马大人又派人送来了一方砚屏石。”
砚屏石?
苏辙前不久可才收过欧阳修一块砚屏石的,当时这件事谁都没有刻意隐瞒过,所以司马光能够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随着元宝话音落下,就有两个仆从将一块上等的砚屏石抬了起来。
这块砚屏石比起欧阳修当初送给他的那块是更大,更好,更漂亮。
苏辙见了却是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些个大佬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元宝,将东西搬到库房去吧。”
他并没有将这块砚屏石摆出来的意思。
苏洵很快也闻讯赶来,不过他同样没心思欣赏这块砚屏石,反倒觉得这块砚屏石棘手得很:“八郎,你是如何想的?前几日司马大人送了你一方砚台,你并未登门道谢,今日这块砚屏石看着是价值不菲,你依旧没有登门道谢的意思?”
苏辙毫不犹豫点了点头:“爹,司马大人是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无非想拉拢朝中南方官员。”
“我是这届会试的状元,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这还未进秘书省当差了,若登门拜访司马大人,只怕旁人会说三道四。”
“最重要的是,只怕司马大人也会觉得我是个见风使舵之人。”
“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
如今他并不知朝堂风向如何,越是如此,越要小心才好,可别还没上任,就落得一个无情无义小人的名声。
当然,他也知晓司马光送来的礼物贵重。
他向来没有白收人家东西的道理,又再这砚屏石的价钱上加了两成,买了一幅古画差平安送了过去。
元宝倒是跃跃欲试,想要办这个差事,已登上马车的苏辙扫了他一眼:“……与那些大臣的门房打交道都得格外小心,这一点上,你可是比不上你哥哥来福啊!”
元宝听到这话虽不大高兴,却还是觉得一点没错,忍不住道:“那少爷,我该怎么样才能稳重点?”
苏辙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等话我六哥也曾问过我。”
“你如今已快二十岁,性子已经定了,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这样的也挺好!”
他对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元宝还是挺满意的,虽说这人大多数时候颇为跳脱,却也是有很多优点,比如,自来熟,就连碰上路边的狗都能聊上几句,能打探出很多有用的消息来。
元宝已打听出程之才与章衡正投靠于司马光门下。
正因如此,所以苏辙对上司马光时是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