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徐科回了后院,晴娘闻得他身上带着酒气,立即皱了眉,
“怎么喝了酒回来?”
徐科面露潮红,已有六七分醉,他刚与徐鹤吵完,嗓子干痒得很,大口灌了几杯茶,闷闷不乐与晴娘道,
“一个同僚升迁,喝了几杯酒,并无大碍。”
晴娘听了这话,面露晦涩。
徐科才能平平,又因与荀允和那层尴尬的关系,朝中官吏对着他几乎是敬而远之,十年来高不成低不就,在工部主事的位置上熬了好些年,五年前迁往太常寺任少卿,虽说官职是升了,可油水远不如工部,这些年徐家的进帐越来越少,徐若出嫁,徐京娶妻,两笔大开支算是挖空了徐科的老底,偏生徐鹤时不时寻他要银子花,徐科心力交瘁,捉襟见肘。
赌博便是一个无底洞,徐科光想一想就发愁。
恰在这时,正院穿堂外传来徐鹤的骂声,
“父亲,您老也太偏心了,两个小的,一个嫁去荆州官宦当少奶奶,一个娶了高门小姐做媳妇,唯独我您便是睁一眼闭一眼,恨不得没我这个
儿子,儿子都当了好几年鳏夫了,您怎么不上上心?这会儿我若死了,您是不是要烧高香!”一瞧那凭证,两眼一黑,他急火攻心,亲自纵马往南城奔去。
大约是气狠了,午膳又喝了几口小酒,徐科下马时,脚步轻浮,一个不慎,一头栽在赌场前的狮子处,人当场昏了过去,赌场的人唬了一跳,赶忙将徐科和徐鹤一同送回徐府,晴娘方寸大乱,着人去请老爷子,老爷子来徐府救人,中途徐科醒了几回,却呕吐不止,老爷子便知脑部有淤血,立即施针帮着排淤。
如此治了半月,命是救了回来,徐科却元气大伤,几乎下不来床。
眼看父亲不行了,徐鹤变本加厉,嚷嚷着叫徐科将管家权交给他,徐科又被他气昏了过去,怒火攻心,无力乏天,四日后,徐科溘然长逝,徐府塌了天,徐京性子软糯,奈何不了徐鹤,徐鹤雷厉风行握住了徐府的掌家权,意图跟徐京和晴娘分家。
徐科一走,晴娘五内空空,也跟着病下了,云栖亲自过府探望。
得知徐府乱成一锅粥,她决定出面与徐鹤商议分家一事,徐鹤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云栖,看着那冰姿雪魄般的少妇楚楚立在屋檐下,徐鹤看失了神,如今的云栖可不是当年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一幕被银杏瞧见,她气狠了,当夜回去便跟荀允和告了状。
荀允和哪里能忍,他这段时日,本就从老爷子嘴里听说了晴娘处境,如今得知徐鹤觊觎过云栖,他气得额尖青筋暴跳,连夜着人去徐府,把徐鹤引了出来,将他双腿打断,整个人被揍得不成人形。
裴沐珩手段比荀允和更狠,寻了个滋事赌博的罪名,将徐鹤问罪发配边疆,徐鹤就这么拖着病体残躯在边关的风沙中凄惨死去。
徐鹤出事前,已将徐府家当败尽,晴娘变卖徐宅,一部分还了徐鹤赌债,剩余部分用来打发下人,给徐科办丧事,事后她带着小儿子一家扶灵柩回荆州,待安葬了徐科,又折返京城,徐京立志科考,因守丧耽搁,得再等二年,晴娘遂掏出体己置办了一个宅院,带着小儿子一家住在胡同里。
春去秋来,此时离着徐科过世已一年有余。
晴娘这一生坎坷多灾,少时跟着老爷子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秀水村定居,方过了几年好日子,她性子天真烂漫,生得又好看,邻里街坊无人不喜,后来得遇荀允和,本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任劳任怨跟着荀允和过苦日子,哪知夫君为人觊觎,她与女儿差点命丧黄泉,这辈子也算命途多舛。
这一生她所求不过安稳二字,却始终事与愿违。
嫁给徐科后,前有婆母苛刻,继子刁难,后又顾念女儿和父亲,整日忧心忡忡,谨小慎微,跟着徐科来到京城,父亲骤然出事,女儿无依无靠,她无一日不悬心,总算将父亲寻到,女儿也寻了可靠夫婿,偏生又有荀允和这桩旧事横亘在夫妻之间,那十年徐科待她虽好,却总时不时要问她几句,会不会后悔跟她,担心她哪日跟着荀允和跑了,她在徐科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紧张荀允和的影子。
熬到近五十,徐科突然没了,她这一生就像是镜花雪月,兜兜转转,不过一场空。
罢了,如
今儿女皆有着落_[,经此一事,晴娘心静如水,有时抄抄经书,有时拜拜佛,一日就过去了。
自徐科出事,晴娘来往荆州京城,云栖皆着护卫跟从,待母亲回了京,云栖来探望,见宅院十分逼仄,要给她置办大一些的地儿,被晴娘拒绝。
“娘一把年纪了,住在这佛堂就很好。”晴娘笑容寡淡。
这一年徐京媳妇跟着吃了不少苦,脾性也不如过去那么贤惠和气,晴娘不想受儿媳妇的气,便将正院让给了他们,自个儿寡居佛堂。
云栖默默陪了她半日,折回东宫。
二月十六是晴娘生辰,前一日云栖早早来到徐府,筹划着要给晴娘过寿,晴娘摇头拒绝,“你徐伯伯过世方一年,我就不办寿了,明日我去庙里给他上注香,求个平安符便罢。”
云栖道,“女儿没想着给您大办,就太子和女儿,外祖父,二弟夫妇陪您吃个家常便饭,太子的意思是想给您封个诰命...”
晴娘提不起兴致,再次摇头。
云栖也不好强求。
二月十六这一日,天还没亮晴娘便登车赶往城外的青山寺,早年陪伴她的嬷嬷已故去,身边几个大丫鬟嫁得嫁人,遣散的遣散,就连最忠心的含烟也被她咬牙给嫁出去了,只留原先两个粗使丫头在身边伺候。
这一日出门,跟随她的是小丫头翠儿,翠儿自上车便与她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