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望门娇媳 希昀 4664 字 6个月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上京城的年味未散,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锣鼓喧天,行人太多,他弃马步行,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来

到柳府后门。

前院传来震天动地的哭声?[,从他身侧削了过来,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撞开那枚袖箭,与此同时,洞若观火的羽林卫大将军左逍林飞快将长矛一挡,整个人挡在皇帝跟前,而那枚箭矢与袖箭双双没入蟠龙宝座的侧后方。

章老爷子这边,徐云栖和银杏反应也相当迅速,银杏使劲将老爷子往后面一拉,而徐云栖则更霸气了,她不假思索抬脚一踢,正中婢女下颚,只见婢女痛呼一声,身子往后一翻被扑上来的羽林卫给捉个正着。

一切发生地太快,在场所有官员忙不迭往两侧退开,均吓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奉天殿,羽林卫均是执矛佩剑,非必要不携弓箭,何人张弓搭箭救得陛下?

众人纷纷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往外望去,只见一人穿着炽艳的绛红郡王服,步履千钧拾级而上,他手执金弓,俊脸被灯火映得昭然,那是一张格外平静的脸,目深幽寂,丝毫不带任何情绪,却偏偏携着一身势不可挡的锋芒。

正是携胜而归的裴沐珩。

谁敢在奉天殿张弓。

大晋未来的掌权人。

这一刻大家看到的不再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熙王府三公子,而是一位气吞山河的未来主君,他用这霸道至极又行云流水的一箭,告诉所有朝臣,南军大营局势已定,天下权柄已归熙王府。

裴沐珩来到殿前,目不斜视对着皇帝长身而拜,

“臣奉召平叛而归,叛贼文寅昌已被拿下!”

是否奉召不重要了,胜者为王。

裴沐珩说这话时,抬眸与裴循视线在半空交汇。

这一眼包含太多太多。

还是败了吗?

裴循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晃,眼底的霁月风光均已不再,只剩算盘落空的不甘与挣扎,他目色恍惚看向裴沐珩,又越过他看向广阔的丹樨。

无尽的寒风往他脚底翻涌而来,他仿佛置身奉天之巅,又仿佛被人高高架起,脚步虚浮没了支撑。

两名羽林卫上前,双双扼住他手腕,将他迫得扑跪在地,裴循始终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怔怔看着前方。

就这么败了吗?

不甘心。

很快一行身影从台阶下接二连三出现,走在最前的是熙王,杭振东与杨赟三人,在他们身后由两名金吾卫架着一人往上行来,裴循看清那人模样,脸上所有的侥幸退得干干净净,双目蒙尘般失去神采。

只见那人身着一品都督朝服,灰须徐徐而动,没有任何败者的狼狈,目色始终平静岿然。

熙王三人立即进殿给皇帝行跪拜大礼,

杭振东三言两语将发生在南军大营的事告诉皇帝,皇帝视线越过攒攒人头,与殿外的文国公相交,勃然怒道,

“文寅昌,朕待你不薄,你何故与人谋反,谋害朕的江山百姓。”

回应他的是文国公一声怅然长啸,“哈哈哈哈!”

文国公双手缚在身后,双腿亦被铰链困住,可他身姿是昂然的,甚至依旧能在那矍铄的双眸窥见昔日军中第

一人的风采。

他没有看皇帝,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内一人。

那人也看着他,她甚至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他了,模样好像变了,鬓角又多了许多白丝,唯有那道朗笑始终回荡在她心间,一如当年年少峥嵘。

文国公笑过之后,殿内有那么一瞬的死寂,直到章老爷子苍老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来替陛下解惑。”

“三十多年前的二月初二这一日晨,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娘娘每回月事将近便觉头昏难受,这一日她照旧宣太医看诊,太医院惯例,任何一位主子宣召,必须得有两位太医同行,二人交替把脉,商议开方子,并轮守熬药,以杜绝任何迫害之事发生。”

“而这一日同行的恰恰是太医院最负盛名的两位老太医,范院使与柳太医。”

“依制,两位太医相继给皇后把脉,这一把脉后,柳太医脸色就变了。”

皇帝听到这里心下一沉,殿内上百双视线灼灼盯着老爷子,老爷子目色幽幽瞥着皇后,彼时皇后已扑在十二王裴循跟前,紧紧搂住了儿子,眼珠无神似的没有半分波动。

方才裴沐珩这一箭已将大臣喝退两侧,眼下大殿正中被空出来,仅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章老爷子嗓音一沉,“因为柳太医发现是喜脉。”

皇帝顿时两眼一黑。

刘希文见状顾不上震惊,飞快给他抚背顺气,徐云栖怕他老人家有个好歹,赶忙上前用细银针扎了皇帝几处手脉,帮他稳住不断翻涌的气血。

皇帝缓过气来后,目色阴森道,“说,你接着说!”

章老爷子说了一阵嗓音变得沙哑,他用力清了下嗓,接着道,

“陛下是否临幸后妃,旁人不知,两位太医院的正副院使却是晓得的,这下便知皇后这一胎暗藏玄机,柳太医医案写在巳时初刻,死在午时三刻,这当中有足足一个时辰还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只有两位太医与皇后娘娘自个儿清楚了。”

裴循听到这里,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他面色冷峭瞪着章老爷子,“你什么意思?”

皇帝登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刘希文断喝,“去,取太医院档案过来!”

这一点荀允和早有准备,以皇帝的名义着人在大内档案阁,将这一日牵扯人员的医案均取了来,因着那日柳太医已死,关于皇后的医案只有一份,正是范太医所写,上头寥寥数语记载皇后是月事不适,这个时候刘希文突然想起了一桩让他好奇的事。

二月初二明月公主薨逝,皇帝悲痛之至,压根没心思与妃子同房,一向淡漠内敛的皇后却在随后的二月初八邀请皇帝去坤宁宫用晚膳,也不知皇后在酒里加了什么,皇帝喝完后便搂着皇后去了帘帐内。

这是逾矩的,事后皇帝觉得对不起女儿,为此吃斋整整一月。

再然后的二月二十五,范太医诊出皇后有孕。

同年十月初四,十二王裴循出生,而这一日也发生了一桩不小的祸事,皇后清晨被园中兔子

惊了驾,导致提前发动,于这一日诞下十二王裴循,不仅如此,是日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嵌在骨子深处的那股傲气,也随之轰然崩塌。

这个人是谁,已不言而喻,难怪他总是异常的温和耐心,难怪他说出要夺嫡时,他没有任何犹豫,便替他冲锋陷阵。

当时有多感激振奋,此刻就有多嫌恶。

皇后闭了闭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揭露的狼狈和惶恐,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终于可以不用背负着罪恶前行。

皇帝面颊青一阵,紫一阵,好一会儿没喘上气,这个毒妇不守妇道便罢,心狠手辣害死明月,嫁祸熙王,简直可恨之至。

他灵魂都给气出了窍,面颊似罩着一层死灰之气,渐渐失去理智,枯槁的双手随意往长案上去摸,熟知他习性之人已知道他要做什么。

文国公显然看出端倪,顾不上沉重的脚镣飞快往前一扑,恰在这时,皇帝的砚台朝皇后砸过来,文国公侧身一挡,那块砚台结结实实砸在了他右肩,他闷哼一声,忍痛看向怀里的人。

皇后只觉眼前一晃,那道依然矫健的身影就这么扑了过来,她半个身子被他钳住,模糊的视线顺着他胸膛往上挪,渐渐看清那双浑阔漆灰的眸眼。

暌违已久的悸动令心跳不自觉加快。她不记得多少回盼着梦到他,而现在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在她面前,即便他们已面目全非。

“寅昌,是你吗?”周遭有什人,她看不清了,也顾不上了。

她眼底沁着泪,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慢慢将手覆上他面颊,

“原来你长成这样了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这样笑着说。

指腹所到之处,布满沟壑伤痕,再无往日半点荣光,

“你不该是这样的....”最后笑意化作痛苦将她彻底淹没。

他本该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儿郎,本该是大晋边关最出色的少将军,那一年桃花细雨,他们相识于畅春园,她的风筝被挂在树梢,一风姿朗朗的少年经过,一跃而上便将之取下还给了她,他眉梢歇着肆意,唇角笑得张扬,见她俏生生的便逗她道,

“你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敢轻易自报家门,便捏造了个身份蒙骗他,